窗外处处是蝉的鸣叫声,且声声缠绕入耳,略微心烦的节奏拍打在心里。
卢媛在校园网上瞎逛,校园帖子首页里有个分站是用红色点亮,格外醒目。
这个分站是安晨他们入校以后,学生会不知道哪根筋不对突然想起弄出一个分站,好像这四个家庭的人就像是需要曝光的对象。
点击进去看,一个刚发表的帖子在最前面最醒目的颜色陈述着“艾蓝公司董事会拒绝总裁之子接管公司”。卢媛怀疑是不是自己眼花了,刷新页面以后发现没有看错,并且类似的帖子也开始出现。
例如“丘枫有意回日本继续学习,拒绝进父亲公司”“董事长夫人回国要给儿子找贤内助”“丘枫少爷称需要一位会弹钢琴的女生交往”“有才艺的贵家小姐请进”后面的帖子已经是越传越离谱,刚想给蓝依打电话时,梵蝴来敲门说何鼎把箱子送回来了。
卢媛站起身似笑非笑,爸爸什么时候这么守信过,那天说四天后,如今果然送来了。
打开门让他们进来,梵蝴身后站着那个男子是卢伟贤的专用司机,身着白色衬衫的他双手抱着一个箱子站在那里,黑色边框的眼睛透着斯文气息,真像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很安静也很沉稳。
小姐,这个是先生让我带来的。何鼎把箱子放在卢媛床脚边,而后背过手没有试着拍灰尘,卢媛看他那样子觉得好笑,看起来算是憨厚的感觉,对他说了声谢谢,再让梵蝴带他去洗手间。
走过去拆开了箱子上的封条,厚厚的一层灰,不得不拍了拍,到底放了多久没有人管过。
最先呈现在眼前的是一直橘色的小熊,沾上灰尘的毛摸上去黏糊糊的,它的背后一张泛黄的纸条脱落,上面歪歪扭扭的字迹写着‘它的名字叫笨熊’。
笨熊…卢媛在记忆力搜索着,那感觉好熟悉,仿佛看到了那年。
远远的空中飞来一个篮球重重的砸在来不及躲闪的女孩身上,深深的疼痛让她不得不弯腰半蹲在篮球架下。
当眼前温暖照射的阳光被一个小小的身影遮住,小小的脸上写满了惊慌失措,就一瞬,女孩却是笑了。
朝着男孩的方向,伸出短小的双手。他不动,依旧一脸的恐慌,想要说些什么却始终半张着嘴唇。女孩说,我把手交给你,你要背我啊。
呃。男孩疑问了一声,迟疑了一下却还是蹲下身背起眼前的小女孩。之后,女孩趴在男孩的背上,不知道说了什么,男孩哭丧着的脸竟也笑了,刚才那件意外就算过去了。那天后,竟也成了朋友。
卢媛把熊轻轻放在地上,她记得莫奇那天在空地上说过那句话,而现在,她找到了他说的那个笨熊,他,就是那年的男孩吗?
拿开小熊后,看到了那个已经阉了气的篮球,棕色皮质厚厚的,现在捏起来却像是一张折叠起来布制,放在手心却也大大的盖过了手掌。拿出来放在箱子外,一只白色的小兔子在她面前,却狠狠的甩开。
她记得,那个东西,比梦魇还可怕。当记忆再次清晰时,不再是当年那样迟钝的愚昧的接受未知,而是狠狠的逃离而后遗忘。那样的声音不再温柔而是冷漠,那样的神情不再明朗而是阴晦。
“小媛生日快乐,猜猜生日礼物是什么?”梅絮淑没有像往常一般露出恬静的笑容,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捏了捏女孩的脸。
“是小白兔。”女孩仰起脸给母亲一个大大的微笑,她知道一定是这个。
“哇,很聪明喔,为什么是小白兔呢?”梅絮淑把身后的东西放在女孩的面前,随手揉了揉女孩的碎发。
“因为小媛像小兔子一样很听话啊。爸爸呢?”女孩开心的接过礼物,抱着礼物爱不释手。
“爸爸不会回来的,小媛快过来,妈妈给你做了长寿面,快来吃。”梅絮淑抱过女孩,让她稳稳的坐在了餐桌前,把一包白色的粉末缓缓的倒入碗里,脸上的笑容渐渐寒冷,明亮的眼睛里看到的只是一片空白。
“妈妈在放什么?”女孩好奇的问,不知道下一秒也许会离开世界。
“吃吧,妈妈带你去一个好玩的地方,一个爸爸找不到的地方。”梅絮淑缓缓的搅拌着面条。而后松手,去了厨房。女孩凑近碗前,看了好久,也不知道那是什么。
“小媛,快吃喔。”梅絮淑把碗推近女孩,看到女孩很乖巧的吃下去,一口又一口,脸颊鼓鼓的。梅絮淑离开了,回到卧室,关了门。一声重重的门响声,隔绝了整个世界。
当再次门响的时候,女孩看到父亲身后跟了好多穿着白衣服的人冲了进来,一把抱过她,端过她的碗,一把摔碎,没有完全融掉的白色粉末在地面上漂浮,男人让女孩吐掉吃进去的东西,女孩把嘴里还未咽下的全吐了出来。那一刻,她知道,母亲让自己吃的是毒药。
女孩被男人身后的人抱出了房子,躺在陌生人的怀里不停的往回张望,她看见父亲正在踢门,而后冲了进去。
当女孩被送上救护车,她看到母亲浑然没有血色的面孔,躺在父亲的怀里,双手悬挂在空中,滴答滴答的血顺着手指滴在地面上,好刺眼。
再次醒来的女孩,身体微微的疼痛。没有看到母亲,只有父亲的一句话,‘你妈妈死了。’女孩显得好安静,没有哭泣,似乎不关她的事。
而后梵蝴就那样的出现了,给予她温暖,让她更加的遗忘了母亲的冷漠。
梵蝴只字未提那段过去,女孩也渐渐遗忘,因为她知道那是不好的回忆,她宁愿忘记母亲薄情,永远只记得最初的样子。
梵蝴教会她很多小事,替代了母亲的职责,女孩觉得没有那样的母亲会更好,于是顺理成章,不再记得她,包括她之前的所有,通通忘记。
唯一不忘记的是,她最讨厌的东西。母亲曾经给予的一切都是最令她讨厌的。
卢媛抽过床边的纸巾,擦了擦湿湿的脸庞,梵蝴站在了门口,迟疑该不该进去。
梵蝴,过来。命令的口吻不容拒绝,梵蝴走到了面前,她不知道卢媛为什么在完全信任她,完全依赖之后又渐渐的疏远,开始像一般的主仆关系,这样的卢媛让自己觉得可怕,她究竟是怎么想的。
把这个拿出去扔掉。卢媛坐在地板上手指了指一边刚才被自己扔了好远的兔子。
喔,好。梵蝴捡起被卢媛扔的好远的东西,厚厚的灰尘黏在手上,很不舒服。回头望了她一眼,她却盯着箱子目不转睛。
当卢媛看到最下面的小瓶盖时,忽然好安静好安静,安静的世界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呼吸声,跳动声。
“妈妈说,我就像个小瓶盖,没有人要就该丢掉。”女孩坐在秋千上,哀伤的说。
“你妈妈骗人的,肯定你不乖她才那么说的。”男孩在她的身后一下下轻轻的推。
“小瓶盖就真的该丢掉吗?”女孩从秋千上跳了下来,稳稳的站在了他面前,对视他的眼,看不到疑惑只有坚定。
当他走过来,手心握紧一个小瓶盖,缓缓的摊开,放在了她的手心。看着自己手心深深的印记慢慢消失,他告诉她。
“不管她们,小瓶盖只要记得,你永远都是我最珍贵最珍惜最想要保护的,它会放在我的心上。”男孩坚定的目光注视着她,坚定的语气诉说着稚气的承诺。她笑了,握紧了手心的瓶盖也握紧了那份年少时真挚的情感。
多年后再次握紧那小瓶盖,摊开手心仍是深深的印记。
原来,那被深深讨厌的过去,竟也只是短短几年光阴。
原来,关于那被遗忘的过去,却也只是那么少那么少。
原来,我的记忆力曾经有你,却在伤痛时被冷漠抹去。
原来的原来,曾经有人那样想要置我于死地。
原来的原来,曾经有人那样想要永远保护我。
原来的原来,我不是可怜我是可悲,被亲人憎恨想要抛弃,却被陌路的谁捧在了手心,放在了心坎。
卢媛走进洗手间,把小瓶盖放在手心一遍一遍的清洗,仿佛那里还可以看到那个男孩坚定的目光。
把笨熊放在浴缸里,倒了好多好多清洗液,香香的气味弥漫在浴室里,水花四溅的浴缸里泡沫飞舞。不知道是小熊的眼珠上抹了白色的泡沫让卢媛看不清它的样子,还是自己眼睫毛上的雾水模糊了眼前的事物。
把扁扁的篮球放在洗手水的池子,倒上清洗液,温热的水安抚了不安的躁动。篮球上面的条条纹路细长粗糙。在水里,狠狠的用拳头砸在了皮质上,却只是让水池子里溅起好高一层水花,溅在了纯白的t恤上,一层灰灰的污渍像飞过的候鸟一般留下一串向南飞的痕迹。
愣在一旁,傻傻的笑,干嘛要管那过去,反正都过去了,谁愿意记得就记得吧,我,不并不想记得。
而那一端的你也是这样想的吗,还是恰恰相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