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铃声响起,我知道是罗列的电话,这个铃声是罗列自己设置的,整部手机上只有他的电话是这个铃声。听着熟悉的铃声,我的眼眶微热,却再也流不出眼泪。
我实在想不出他有什么理由打来电话,为了示威?为了嘲笑?还是为了在我未愈合的伤口上再狠狠扎上一刀?
以前听见这段熟悉的铃声心里是说不尽的踏实,如今再听到时却恍如隔世。这铃声虽然无形无状,却如一把锋利的匕首刺在我的心窝。突然,我很想抽烟。
于是,我跑去少康的房间。虽然我不知道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但是有一点我可以肯定,他那儿一定有烟,来的时候我亲眼看见他抽过。果然,我在少康房间的床头柜上找到一包拆开的香烟,我颤抖着手抽出一支。老实说,烟的味道真的不怎么样。第一次抽烟,我呛出了眼泪。我发誓,这次的眼泪真的是被烟呛得,不是因为那只该死的猫!
第一支烟没有抽完电话铃声就又响了起来,因为隔着一面墙壁,还有空气中还未散开的烟气,铃声隐约地近乎飘渺,然而这段铃声似乎能穿透我的心肺,让我痛断肝肠。我再也受不了,把烟头狠狠地按在烟灰缸里,之后,我冲进房间里发疯地找寻让我疼痛的来源。
黑色的手机在我的手掌心伴随着铃声嗡嗡地振动,蓝色显示屏上“罗列”这两个字异常地刺眼。接不接?我接了又能怎么样,像个泼妇一样地大骂他一顿?像个弱者一样哭着乞求他将黎氏还给我?还是像个末路将军一样豪情宣言一番再无力地垂下骄傲的头颅?
当铃声再度响起的时候,我忍无可忍地把电话从窗户扔了出去。
顿时,整个世界清静了。
在少康家窝了这么多天,我们没有说过半句话。说来也好笑,我是他的“杀父仇人”,他不灭了我反而由着我大摇大摆在家里晃来晃去,要是我估计是不会有那么好的肚量。
少康去了医院,似乎是有两个重要的手术必须由他亲自操刀。
如今,少康在医学界的名望越来越高,安氏医院已经稳立于医界顶峰,他没有辜负旭日叔对他的栽培和希望。回过头来看看自己,不仅没有做出傲人的成就,还被人耍得团团转将黎氏陷入危机。如果不把黎氏从罗列手里夺回来,百年之后我怎么有脸去见爸爸和野狼?
可是,我该怎么做?我该怎么做才能把黎氏从罗列手中夺回来?前路茫茫,我看不见一丝曙光,我多希望有人可以站出来帮帮我,可我的野狼已经不在了,少康我又不能指望,我该怎么办才好?
我把自己放倒在床上睡得昏天黑地,放任自己像个废人一样可耻地逃避着,逃避着所有本该我勇敢去面对的一切。我明白我这种自欺欺人的鸵鸟行为有多愚蠢,可是,我又能做些什么呢?
很奇怪,我不仅睡着了,而且还做梦了。我梦见很多往事,包括那个该死的生日宴!生日宴上的种种情节像放电影一样不断在我时而清醒时而混沌的脑子里回放。我梦见了乌鸦,梦见了旭日叔,梦见了少康,还有倒在血泊中的野狼……
当野狼含着微笑渐渐冷却时,我一激灵睁开了眼睛,定了定神,我确定是做梦之后我又闭上眼睛横在床上继续装尸体。
我不敢睁眼,我老觉得野狼那张含着微笑的脸庞不知在什么时候会突然出现在我的眼前。睡吧,睡吧。人呢,不能清醒,一清醒脑子就会不停地想,不停地回忆,而且多半想起的都是最最不想想起的事。可是,在睡梦里就真的能得到解脱吗?野狼还不是趁着我睡着的时候侵入我的梦中,让我突然就心痛地喘不过气来?
就在我沉浸在沉重回忆中的时侯,床头柜上的电话响了,响得这么不合时宜,刺耳的铃声绞痛了我的脑神经,我突然就头疼起来。今天是怎么了,全天下的电话都跟我杠上了吗?我把枕头压在头上装作听不见,可电话没完没了地响着。
这个时间是工作时间,要找少康也该打到医院去,谁这么没脑子拼命往家里打,不知道安少康活脱脱是个工作狂吗?这个时间他怎么可能在家?
电话又响了,它的执着真让我无可奈何,为了让我的耳根彻底清净我干脆拔了电话线。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好像也没过多久,睡梦中我被人揪着衣领从床上拎了起来,那感觉就像屠夫拎着只鸡准备给它致命的一刀差不多。我的眼睛还来不及睁开,少康那特有的声音就传进了耳朵。只不过,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为什么不接电话?”
我睡眼惺忪,刚睁开眼睛就看见少康红着眼睛怒视着我。正想问他为什么会知道家里有电话,又被他丢回到床上。假如没有记错的话,这是少康摔门而出后跟我讲得第一句话,虽然是被他拎着衣领,我的心里还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你竟然敢拔掉电话线?”少康检查过电话,拿着被我拔掉的电话插头怒气冲天地质问道:“你凭什么拔掉我家的电话线?谁给你的特权?”
“你家电话当然是找你的。”这几年少康是越来越不温柔了,想当年他斯斯文文、文质彬彬,哪像现在这样动不动就瞪眼睛揪衣领的。
“你接一下会死吗?”
“会。”
“你……”
以少康如今的身份跟地位应该是没有人敢跟他这么叫板的,大概是太久没有人跟他这么硬磕,他一下不知道怎么接口,他把电话线丢到地上,右手的食指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少康的这个动作我太熟悉了,这代表着他有点火大了,如果再继续给他火上浇油,后果是很惨烈的。他继续说道:“你的手机呢?为什么我一打过来你就直接关机?接我的电话有这么为难吗?”
“你打过我电话?”我想起了最后一个电话,铃声似乎不是罗列设定的那个。少康什么时候气性这么大了,不就因为一个电话没接嘛,还值得专程跑回来质问我。难道他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我?
“你找我有事?”
“没事,我吃饱了撑的。”
“哦,没事我先睡了。”不说算了,我有预感,绝对不是什么好事,你不乐意说我还不乐意听呢!我翻了个身把枕头往脑壳下移了移好让自己睡得更舒服一些。
“你到底要睡到什么时候?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少康胸口的小火山终于喷发了,他把枕头从我的头下拽出来狠狠地砸到我的头上。我第一次见他这么失态,从小少康家教就很严,旭日叔根本就是按照绅士的标准来教他的,别说拿枕头扔人了,他连重话都不会说一句。少康的举动让我有些意外,也有些下不来台面,我料他也没有想到自己会这么粗鲁。
“我就这样,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
“你给我起来!”少康已经将脱掉的外套扔在床上,他紧了紧拳头一副要跟我打架的样子。
我又不傻,我从小就打不过他。我往被子里缩了缩,我才不想跟他过手,别看少康人长得清秀斯文,拳头却很是霸道,跟他过招讨不到便宜不说,说不定会被修理的很惨。
“起来!”
“干嘛?你要跟我打架吗?”
“我不跟你打架,我只是想教训教训你。”
“有区别吗?”
“怎么,你怕了?你不给我展示展示这些年你的功夫精进到什么程度吗?或者,你还是跟以前一样烂!”
“你不需要用这种方式,激将法对我没用。我是不会跟你动手的。想教训我,请便。”
“你不服输的劲儿到哪儿去了,以前你被我打倒后永远都是倔强地站起来继续,你怎么变成这样?我以为这些年你会长大,你会变得成熟,没想到你变得这么懦弱!”
原来我在少康心目中是这个样子。不服输?我还不了解自己吗?在你面前不过招的时候我已经输了。每次较量,光是看着你充满自信的眼睛时我就已经输了,你眼睛里自信的光芒让我更加自卑,我从来都是还未跟你过招心里就先败下阵来,我哪有你说的那么好。而且我知道,我们是兄弟,你永远舍不得伤着我,所以我用这点仅存的自信来跟你较量。少康,如果你知道我的真实想法你还会这么说吗?大概你会看轻我吧!
“是,我就是懦弱。谢谢你把我看得那么高,当我得知自己不是黎家的嫡亲血脉的时候,我就已经输了……”
少康的手机突然响了,他的手机铃声淹没了我的倾诉欲望,我示意少康接听电话。然而,少康看一眼电话眉头就皱了起来,他按下拒接键把手机放回衣袋。不到三秒钟,手机又响了起来,少康按下接听键:“什么事?”
“好,我马上过去。”挂掉电话,少康又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说道:“回来再继续。”然后,整个房间就又剩下了我一个人。
我把刚刚想要说的话重新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发现没有“回来继续”的必要,因为这些话除了让我显得更加失败和狼狈,根本没有一点用处。
肚子饿得咕咕叫,我只好从床上爬起来,光着脚出来找东西吃。很遗憾,找了一圈什么也没有找到。打开冰箱门,冰箱里的东西不少,可是我什么也不会做,我突然发现也许我真的是个没用的人,我他妈连个简单的菜都不会做,要我何用?
要是少康没有急事,说不定他会看在以前的情分上给我做顿美餐,不过,这也仅仅是想想而已。想到少康最拿手的猪脚面线,我咂了咂嘴唇,肚子也更饿了。
少康的厨艺是不错的,这点似乎是遗传,因为旭日叔很擅长做菜,普普通通的家常小菜在旭日叔的精心烹饪下也会变成珍馐佳肴。想起旭日叔,我的心里有些难受,旭日叔去世的时候才五十多岁,正该享清福的时候。
旭日叔,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到杀害你的凶手为你报仇!另外,我也想早日澄清自己,毕竟“杀父之仇”这顶帽子太过沉重。
最后,我从所有的蔬菜中挑了两个红番茄,我知道这东西不用弄熟可以直接吃。哈哈,我也不是一无是处,最少我还知道番茄可以直接洗来吃。消灭掉了我的战利品,我满意地舔舔嘴唇,洗掉手上的汁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