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便到了七月底,盛夏的暑气也已经消减去了六七分,耕耘一个春夏的百姓终于有了盼头,麦田里那大片大片翻涌起来的麦浪看得他们舒心不已,金色的阳光从碧蓝的天空倾洒,更像是给黄澄澄的麦田蒙上了一层金纱。
一个少女牵着马缓缓走过,一袭白色长裙素雅大方,一头青丝用蝴蝶流苏浅浅绾起,浅蓝色的眸子散发出温柔的光芒,面上不施脂粉,仍旧不减绝世容颜,恍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下凡而来,微微一笑,如同烟花般缥缈绚烂。
只是从麦田旁缓缓走过,竟然让那些劳作的农夫都看得惊呆了,怀疑是天上的仙女下到凡尘中来,不管男女老少都直起身来,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这个容颜绝美的少女。
依稀间,好像听到了不远处传来哭喊声,似乎还有人在厉声斥责些什么,秀眉微微一蹙,问道:“各位叔婶,不远处好像有人哭喊,你们知道是发生什么了吗?”声音如天籁一般悦耳,那些个农夫忙活一天的燥气须臾间便烟消云散。
愣神了一阵,离她最近的一个农家汉子抹了一把汗水,恨恨道:“八成是知府又派人收粮来了?”
少女有些不解,问道:“收粮?你们每年不是只需按每户人口缴纳一定贡粮就行了吗?况且收粮这事儿也不归知府衙门管,怎么他还派人来征粮?”声音甜甜的,让农夫们的心情顿时好了许多。
“姑娘你是不知道,前年长安王不惜得罪满朝权贵,强势推行‘均田制’,让我们百姓都有了好日子过,可是那些当官的不愿意了,往年他们还能仗着权势将我们一年的收成收走七八成,可现在我们的只要按户头缴纳粮食,其余的都归自己所有,当官的捞不到油水,哪里肯干,嘴里虽然应承着上头的命令,私下里却仍旧和往年一样,到了收成的日头就派人来征粮。”那汉子只有三十多的年纪,在田里忙活了半辈子看上去却像个四五十岁的人那么苍老,手上青黄的老茧一层又一层,黝黑的面庞上是刀刻一样的皱纹。
白衣女子心中一叹,本以为这“均田制”能让天下百姓都过上富足的日子,没想到却仍禁不住这该杀的贪官污吏。
自别萧墨之后凤舞便独自一人,且行且玩,朝着岳州而去,走了近一个月,到了攸州地界,不想却遇上了这事儿。
“大叔,你能带我过去看看吗?”凤舞听那边的吵嚷声越来越大,有点担心会闹出大事情。
那汉子看凤舞一个如此俊俏的小姑娘,想必过去也不能帮上什么忙,不过人家既然说了过去看看,自己也不好拒绝,点了点头,放下手里的镰刀,扯过袖子擦了擦满脸的汗水,道:“成,姑娘跟我过去看看吧,不过待会儿可得躲远点儿,那知府衙门里的人个个蛮横不讲理,尤其是那知府公子,更是一个色坯子,要是看到姑娘这模样……”那汉子不好再说下去,嘿嘿一笑,当前引路。
凤舞道了一声谢,不紧不慢的跟了上去,其他的农夫为了看个热闹,也放下手里的活计,一行十几人,朝着那吵嚷的地方赶过去。
一路上一个大婶不停的对着凤舞念叨:“姑娘知道长安王吗?就是那个最近传得沸沸扬扬,说他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魔头那个!”
凤舞皱着眉点了点头,浅蓝色的眸子盯着大婶,不知道她要说些什么。
“那些江湖上的人都说长安王是个大魔头,可咱百姓都当他是救苦救难的菩萨佛爷呢,他不仅让我们百姓有了饭吃,还查处贪官,可给咱解了一口气,你说这样的人要是当了皇帝,那百姓的日子可就好过了。”大婶笃定的说道,那样子倒是比赶庙会拜菩萨佛祖还要虔诚几分。
“是啊,我们都不信长安王会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来,便是真杀了几个人,那也是和当年他杀的万毒门的人一样,是坏人,长安王这种活菩萨是断然不会杀好人的!”旁边的一位大叔也接过话茬,其他人纷纷点头,在这些下层百姓眼中,长安王便是他们的菩萨佛祖。
凤舞甜甜一笑,比自己被夸奖还开心百倍,凤舞心中暗暗说道:没错,你们说的那个人是本姑娘的小侍卫,因为惹了本姑娘生气,把他赶走了,过不了多久他还会乖乖回来的,本姑娘的人就是这么厉害,等着吧,那些敢污了他名声的人,一定要一个一个上门算账,本姑娘的人也是你们能欺负的?
那些农夫你一言我一语,不一会儿就看见四五个官家模样的人正围着一对男女骂骂咧咧,那对男女跌坐在地上,灰头土脸的,想来已经受过一顿拳打脚踢。
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汉子冲着那跌在地上的男子骂道:“老子好言好语你不听,非要爷爷们动了拳脚刀子你才肯听话是不是?要你交三石便三石,一粒都不能少,不然你就等着蹲大狱吧!至于你这媳妇儿,糙是糙了点,卖到最脏的窑子里当窑姐儿还是有人要的!”那胡子大汉狞笑,旁边的几个人也跟着笑起来。
在大华当时,严明衡量,规定“凡石者,以九十二斤半为法,乃汉称三百四十一斤也”又一石为十斗之数。
那布衣男子连忙跪下,磕了几个响头,弄得满脸的泥土,哀求道:“爷爷们开开恩吧,今年收成不好,田里总共才收了四石多一点的粮食,你们要是收走了三石,那我们一家老小七口人可咋过啊!”
那大胡子丝毫不动情,鼻孔一扬,冷哼道:“我管你咋过,我家公子爷今年二十八岁寿辰,要你们这些贱民交些粮食以作贺礼,磨磨唧唧像什么样子,你他娘的要是再敢磨叽,多说一句加一斗,今年不够就从明年里的扣!”
那布衣男子再也不敢多说什么,抱着妻子缩在一起,浑身发抖,怕是一言不合他们的心意又是一顿毒打。
“好大的气派,你家公子二十八岁寿辰便要这些百姓交粮作贺,那本姑娘十八岁芳辰,你家公子是不是要把他的府衙让出来给本姑娘庆贺呢!”
一声清越动人的声音从身后飘来,惊得那几个官爷一愣,这世上竟然还有这么好听的声音,本来以为怡红楼唱小曲儿那娘们儿的嗓音便是这天下最好听的了,现在和这声音一比起来,比鸡鸭叫还不如。
引凤舞来那汉子汉子见凤舞隔着老远便出言嘲讽,心里一凉,那些官老爷哪是这个小姑娘惹得起的,赶忙给凤舞使眼色,让她赶紧走,可是凤舞却像是没看到一样,径直朝那几个官爷走过去。
那几个官爷一转身,见凤舞款款而来,绝色容颜不染一丝尘垢,飘扬的裙裾衬得她空灵若仙,那双浅蓝色的眸子带着浅浅的光华,仿佛是天上的仙女踏着云朵朝他们飞过来,竟然看得痴了,浑然不觉方才凤舞出言戏谑他们公子。
“皇上明令禁止,各州郡衙门,不得以任何名目征收百姓粮食、财帛,你们知府老爷是有几个脑袋,想抗旨么?”
凤舞一声轻叱,让他们如梦初醒,为首的那个大胡子邪魅一笑,道:“姑娘说得有理,只是我们这些跑腿儿的下人也做不得主子的主,若是姑娘能跟我们到府上去,依着公子爷从善如流的性子,一定会采纳姑娘的金玉良言。”明明是个五大三粗的糙汉子,非得咬文嚼字,结果弄得不伦不类。
旁边的一二十个农夫不禁为凤舞捏了一把汗,暗叫千万不能答应,知府公子好se成性,家中光是妻妾就有一二十个,在外被他祸害的良家少女更是不知几何,若是凤舞去到府上,哪里能全身而退。
谁知道凤舞竟然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的想了想,道:“也好,见见你家公子老爷也罢!”
“万万不可,姑娘千万去不得啊!姑娘的好意我们心领了,那知府衙门可是去不得啊,要不然姑娘这冰清玉洁的身子就……”跌坐在地上的布衣汉子大喊,实在不忍心这样一个美若天仙的姑娘受那禽shou的糟蹋。
“鬼叫什么?再多说一句割下你的舌头喂狗!”还不等他说完,那大胡子就呵斥道,想要一个耳光抽过去,被凤舞出声制止。
凤舞懒懒的说道:“看你粗鲁不堪,想来你那公子也不是什么好货色,本姑娘现在又不想去了,叫你家公子来见我吧!”
“姑娘,你刚刚不是说要去见我家公子吗?”大胡子有些急了,这般绝色倾城的姑娘要是错过了,公子指不定怎样罚自己呢。
凤舞点点头,道:“本姑娘是说见见你家公子,又没说在哪里见,更没有说去你府上啊!”
“这……”若是其他女子,大胡子几人哪肯说这么多,直接绑上就走了,但是遇到凤舞这样仙子一样的女子,莫说公子知道了要一顿重罚,便是自己也不忍心,转过头对一个机灵的手下吩咐道:“你回去通知公子这边的事,让他快些过来!”
那手下应了一声,小跑着回府去了,凤舞也不急,看到不远处有个专供农人休憩的简易凉棚,缓缓走了过去,早有人替她擦干净了凳子,凤舞坐下,本想喝口水,发现都是些农夫喝过的粗瓷破碗盛的凉水,也下不去口了,一时也绝了喝水的念想。
要是萧墨在该多好啊,依着他那奢侈的性子,只要一坐下,不需自己说话,便有仆婢奉上已经烹好的西湖龙井,端上时兴的水果点心,跟着他向来是不缺吃喝的。
不知道为什么,才一个月不见,只要一静下来,凤舞就会不由自主的想起那个人,想他如何欺负自己,如何一言不合就调侃自己,想着他为自己挡下天下英雄的刀剑,想着他的一举一动,一呼一吸,想着和他在一起的一瞬一息……
就在凤舞等得有些不耐烦的时候,十几个家丁簇拥着一个身穿锦服的大少爷走了过来,那人脑满肠肥,一身的肉都多得没有地方可长,倒像是肉上边腾出几个小地方长了眼鼻五官,鲜艳华贵的一身衣服上被他挂上了玉佩、珠玉等,十根肥硕的手指上倒有七根被他戴上了戒指,有金有玉,虽然名贵非凡却显得不伦不类。
大胡子赶忙迎上去,对凤舞介绍道:“这就是我家公子金世忠金大少!”压低了声音,凑到金世忠耳边轻声说道,“少爷那便是属下找到的姑娘,您看看长得可还对胃口?”
金世忠本来从温柔乡被拉到这乡间野地来就老大的不高兴,一张嘴都快撅到天上去了,听到大胡子的话极不情愿的眯缝眼睛朝着凤舞那边看了一眼。
忽然,像是狗熊见到蜂蜜一般,一发不可收拾,再也移不开眼睛,那眯缝着的绿豆般大小的一双眼睛顿时鼓得溜圆,一双胖乎乎的手不安分的搓着,就差嘴角没流出哈喇子了。
“孙有财,你小子行啊,回去重重有赏!”金世忠眼睛自打见到凤舞之后就再也没有移开过,虽然是在对那大胡子说话,但是脸都没有往旁侧半分。
大胡子孙有财嘿嘿一笑,连说不敢。
金世忠哪顾得上他,腿脚不自禁的就朝凤舞挪步过去,活了快三十年了,府中姬妾都是百里挑一的美人,可是没有人能及得上这姑娘一根头发丝儿的。
凤舞自见到这金世忠便觉得恶心,他一双眼睛色眯眯的盯着自己,更让她觉得有千百只蚂蚁在身上乱爬,怕是回去沐浴一百次也消除不去这污秽恶心的感觉。
“那胖子,听说你为恭贺寿辰,强行让百姓缴纳税粮,可有此事?”凤舞的眼睛挪向一边,眼不见为净,实在受不了金世忠这猪一般的模样。
金世忠也不在乎凤舞称呼他什么,嘿嘿一笑,脸上净是些淫xie猥琐的表情,“小娘子,现在可不止庆贺生辰,还有咱俩的婚庆大典哩!”
凤舞冷哼一声,赏给他一个冷厉到极致的眼神,“本姑娘劝你还是将这些年搜刮的民脂民膏都尽数退还,否则区区一个当知府的爹怕是保不住你!”
金世忠浑然不觉,拍了拍那滚圆的肚皮,张狂的笑道:“嘿嘿,小娘子不必担心,我的舅父在朝任右散骑常侍,那可是正三品大员呢,连那大名鼎鼎的长安王官职都还没他高,有我舅父在,谁敢动我金家?”
围观的百姓俱是一惊,不由得替凤舞惋惜起来,多好的姑娘啊,人长得好,心也善,只可惜要落到这猪狗不如的畜生手里了。
只有凤舞,不禁觉得好笑,萧墨是三等王爵之中的亲王,以大华官员制,亲王官居正一品,嗣王、郡王从一品,这金世忠可真是个草包,竟然以为一个三品的常侍官职高过了亲王。
也懒得与这脑满肠肥的草包解释太多,只是冷冷的说道:“这样说来,你是不肯归还那些民脂民膏了?”
“小娘子若肯嫁到府上来,今后自然是吃香的喝辣的,这区区税粮,本少爷就大发慈悲,免他一年又何妨?”金世忠上前欲扯住凤舞的手,被凤舞躲开,一双肥虫般的手抓了个空。
“如此说来,本姑娘还得替攸州百姓谢谢你咯?”凤舞冷笑。
金世忠哈哈一笑道:“谢就不用了,只要你我喜结连理,早日生个大胖小子,这就是对本少爷最大的感谢了!”
凤舞嬉笑,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更是醉了这几十上百人,看得金世忠口水直流,“不知金大少可听过一句话?”
“不知小娘子说得是相濡以沫还是如胶似漆呢?”金世忠擦了擦口水,一脸色眯眯的问道。
凤舞伸出一根青葱般娇柔的手指,轻轻的晃了晃,摇了摇头,道:“都不是,这句话里呢有两个动物,金大少如此博闻广知,应该是听过的,叫做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围在一旁的上百个农夫要不是碍着金世忠的势力,早笑出声来了,真是解气。
金世忠脸上色眯眯的笑意顿时便没了,沉声道:“小娘子,我听出来了,你是在骂我呢!”
“本姑娘不止骂你,还要打你呢,若是你再叫一句‘小娘子’,那本姑娘便把你当做一头猪杀了!”凤舞浅蓝色的眸子杀意凛冽,几乎要冰封天下万物,这三个字真是让她无比的恶心。
金世忠心中一寒,往后面缩了缩,躲在了家丁的后面,沉声道:“一起上,把她绑回府里重重有赏!”
“是!”
十几个家丁和四个官爷摩拳擦掌,就要上前抓凤舞,围在一旁的农夫心里俱是一叹,多好的姑娘啊,真是可惜了,就要被这猪一样的蠢货给糟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