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颜转了下脖子,把另一半脸贴到地上,她半天没挪窝,大理石被她捂地温突突的,失去了止疼的效果。
明颜咂摸着陆非焉走之前说的话,觉得丫可真能忽悠,陆非焉大概一直有个英雄梦,他希望有朝一日能脚踩祥云,从天而降,救苦救难,奈何现实总是无情地扇他大耳刮子,别搞笑了,他不惹事就已经很不错了。
她恍惚记起陆非焉第一次来宫里就招惹了个最不好相与的人。
那日她正在南书房里昏昏欲睡,夫子带着陆非焉进来。
时值盛夏,天气异常燥热,窗外的蝉鸣聒噪,其实在坐的几位都没心思上课,只有夫子讲得唾沫横飞,动情时还不忘加上点肢体语言。
陆非焉进来时,明颜首先就发现了明羽的表情不对,她狠狠瞪了他一眼,小声嘀咕了句什么。
因为他是临时加塞进来的,只好坐在明颜旁边。
明颜小声问:“你怎么来这了?你不是笑话我们要苦用功,自己却可以撒欢儿疯玩吗?”
陆非焉好容易跟鲁国公出趟远门,以为在这儿不用起早贪黑地读书,可谁料世事无常。
陆非焉搓搓鼻子,“观摩观摩,我爹让我过来看看皇子皇孙们都是怎么用功的。”
明颜把脑袋转回去继续埋头睡。
陆非焉:“……”
然而陆非焉这位新学生的到来并没有起到什么好作用,自从他来了以后,明颜终于有了解闷的乐子。
夫子忍无可忍,罢课离开。
这就是给皇子当老师的不易了,明颜他已经懒得教训,大不了罚她出去站着,可陆非焉不同,鲁国公来者是客,怎么能体罚客人呢,他只能这样无声地抗议。
课堂上乱哄哄的,明湛不知死地回身冲陆非焉竖起了大拇指,明羽却在桌子底下给了他一脚。
“你是不是傻,母皇说不定一会儿就来,你平时不用功就算了,这时候还不装装样子。做什么不好非要跟些不入流的人学。”
明颜皮糙肉厚听着无所谓,陆非焉不悦道:“你姐姐长得挺好说话怎么这么尖酸。”
明颜:“这两者有什么关系吗?”
陆非焉讪讪地不说话了。明颜却好像摸到点门道,她问道:“你得罪她了?你怎么得罪她的?”
“不是什么大事,就……”
话音未落,明舞阳风风火火杀进来,她国家大事尚且忙不过来,还要抽空维持课堂纪律,满腔怒火无处发泄,揪着明颜耳朵就给人扔到了院里,明舞阳点了点她额心,“你今天下午就给我在这儿站着!”
骄阳似火,明舞阳替她选的这块地方可谓用心良苦,无遮无挡,站在底下,前后左右晒得十分均匀。
陆非焉不好意思让明颜一人受过,也陪着站了一会儿。然而不大的功夫,他就跟浑身长了虱子似的在原地蠕动。
明颜八卦之心不死,问道:“这会儿人少,你跟我说说,你跟明羽怎么回事?你没事往幸昌宫跑什么。”
陆非焉手搭凉棚替自己遮阳,道:“你想知道?”
明颜点头,他看看左右无人,拉上明颜就跑。
“哎,你说就说,站还是要罚的……”
明颜觉得她今晚这顿揍怕是躲不过去了。
潋滟湖此时荷花遍布,荷叶连连,被风一拨动,如翠绿的浪潮一般起伏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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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明颜道:“你拉我来这干嘛?”
陆非焉道:“这事说来话长,那天你姐姐穿了件藕粉的裙子,远远打那头过来,我一看,觉得她跟这湖里的荷花相映成趣,便有心采一支送她。”
明颜狐疑地看他一眼,这行为显然已经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她问道:“你送她花,她却不高兴?那你是怎么送的?”
陆非焉忽的旋身提气,像是一下子从个大活人变成了轻飘飘一朵柳絮,他一脚踏在垂柳的树干上,探手折下一段柳枝,然后整个人就势往湖中落下,险险地踏着水陆交接的地方,柳枝精准无误地卷上了边上一朵娇艳欲滴的荷花,他手腕微动,花茎吃不住力,那朵荷花便如从天而降一般朝明颜的方向飞来。
这套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且精准无比,即便是被陆非焉这五短身材演绎出来也让人震惊到挪不开视线。
然而跟着荷花一齐飞来的,还有被这股大力带起的一连串水花,明颜意识未动,身子却先一步反应过来,她转了半圈,才险而又险的没被淋成落汤鸡。
荷花悠悠落下,明颜伸手接住,凑到鼻子底下嗅了嗅,“你别告诉我当时明羽没躲过去。”
陆非焉一拍大腿,“你怎么知道?我也没想到她会站在那不动,等我回过神来,她已经从头湿到了脚,哭着喊着要我赔她裙子。我好歹才求她别把这事告诉我爹,打那之后她看见我就绕着走了。”
本来想拍个马屁,结果冷不丁拍马腿上了。
明颜的关注点不在这个,她道:“你功夫真俊,是跟谁学的?”
陆非焉总算找到了知音——采朵花不容易吗?这一湖的荷花堆得都快溢出来,伸手就能够着。他费了这么大功夫,重点不是送花,而是怎样以最潇洒的姿势送花。
陆非焉清清嗓子,昂首道:“跟我十七姨娘学的,她家世代习武,她爹的功夫在我们和兴可是数一数二的。”
明颜:“等等……你爹有多少房姨太太?”
陆非焉:“十八个啊,怎么了?”
加上正房夫人,也就是说鲁国公一共有十九个老婆?
明颜被陆非焉这庞大的家族关系震惊了。
明颜:“挺好的……”
陆非焉道:“等你到我家,我让她们给你做好吃的,我十三姨娘糕点做的是一绝,这天下的糕点不敢说全会吧,那也至少得会一半,尤其是油炸水晶糕……”
甜糯的香气仿佛顺着记忆飘到鼻尖,明颜咽了口口水,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噜哼起了小曲。
直到太阳的最后一丝亮光沉入西山,奶妈才敢差人来把她带走。
这一晚上明颜高烧不止,等能分得清东南西北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了。
明颜伤养了半个月,可以名正言顺地躺在房里挺尸。奶妈唯恐明舞阳这一下伤了明颜的心——小孩子正是心思敏感的时候,接连受到至亲离世、被母亲暴打这样的打击,性格难免会发生什么变化。
她小心翼翼伺候了几天,发现明颜除了头几天不能动,稍稍能坐起来就一门心思研究着怎么能往外跑,最后竟招来院子里的宫女太监在床前玩弹棋。
明颜一副半身不遂的样,仍能单挑对面四五个人,输了的被罚就地打滚,一时间这屋里一个站着的都没有。
奶妈推门进来,眼见一个“人球”从自己脚边默默滚过。
奶妈:“……”她之前的担心是不是有点多余了?
奶妈把手里的信笺呈上,道:“正元殿那边送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