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从松醒的时候,神从颖帮着妈妈已经把晚饭做好了。神爸爸被神妈妈分派去陪彤彤玩。
彤彤刚到一个陌生的环境,虽然神妈妈之前喂她吃糖和鸽子肉,她还是跟妈妈最亲,亦走亦趋地跟在妈妈身边,像个小尾巴一样,甩都甩不掉。
神爸爸从楼下搬下来一个大箱子,里面全是彤彤半岁回来时,给她买的玩具。有公主娃娃,发条玩具,还有一个大大的扭扭车。神爸爸用玩具哄着,再加上神从颖在一边撺掇,彤彤终于一步三回头地跟着姥爷去院子里玩了。
神从松刚醒过来,就听到楼下院子里彤彤和姥爷的欢笑声,还有扭扭车在水泥地板上面滑动发出的摩擦声响。
神从松穿上外套,稍事整理一下床铺,便下了楼。拐进厨房,最先看到的就是案板上面摆放着的已经装好了菜的碗盘,尽是些凉菜。神从松数了数,冷盘都近六盘了。神妈妈站在锅台边,正挥舞着锅铲炒热菜。
妹妹神从颖在一边帮着打打下手。
神妈妈见儿子来了,从油烟升腾的炒锅边稍稍探出头,大声道:“醒了?一会儿就能吃了。你去洗脸吧!”
神从松嗯了一声,走到锅边,看了一眼锅内,木耳炒肉丝。这个菜他最喜欢!
“对了,我车上还有杨慧给你们带的一点菜呢!本来是想中午的时候在家做给妹妹吃的,谁知时间来不及。”神从松这才想起那一兜菜。
神从颖扑哧笑了,道:“等你想起来,排骨都发臭了!我早就拿出来了,车钥匙我放在客厅的茶几上了。”
神从颖三年没回老家,神妈妈拿出十二分的功夫,用尽全力操办了这一桌菜。蒸炒煎炸煮、冷盘热盘、大鱼、鲜虾、排骨、老母鸡……应有尽有。与年夜饭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饭菜上桌,五个人围坐在八仙桌旁。这张八仙桌还是零几年的时候,家里修这栋二层楼房时,找相熟的木匠用好料,结结实实打制的。很耐用,朱红色,一起被打制的还有八个颜色花纹都配套的方凳。
平时家里人少,神爸神妈一般只放三个木方凳就够了,其他的全塞在楼上空余的房间里。今天回来的人多,神爸爸在饭前又搬了两个方凳下来,用水细细洗了一遍,再用抹布擦干。
“彤彤坐这个凳子,会不会矮了点?楼上还有木椅子呢,要不我去搬一张来?”神爸爸看着彤彤那么个小人儿,挨着她妈妈,端坐在方凳上,担心她够不着菜。
“没事。”神从颖看了看女儿,扶了扶她的背,“可以了。我替她夹菜就行了。如果让她自己夹,会弄得到处都是。”虽然平时在家,她也锻炼小孩自己夹菜,不管彤彤把菜翻得怎样难看,她都能笑着吃下去。但现在不一样,还是暂时不要败坏大家的胃口吧。
这顿迟到了三年的团圆饭,大家吃得其乐融融。互相替对方夹着菜,不时逗弄彤彤两句。
彤彤吃得满嘴流油,神妈妈又给她挖了一勺鸡蛋羮,吹了吹,这才送到她碗里:“从颖,这次回来能呆多久?”以往女儿每次回来,最长也只能呆半个月,所以神妈妈最关心女儿到底能呆多久,她总是希望女儿多呆些时间。
“嗯,应该能多呆些天吧?”神从颖咬着排骨,含糊不清地回答。
“那你到底什么时候就要走了?”神妈妈追问道。她想看着女儿的时间,尽量安排好吃饭的问题,争取让女儿在家的时候,多吃些她弄的大菜。
“唔……”神从颖继续咬排骨,口齿不清的唔了几声。
“吃你的饭!”神爸爸瞪了老伴一眼,“吃个饭也这么多话,能不能让孩子好好吃饭了?有什么话吃完不能说?”
“你这人!”神妈妈回瞪了他一眼,转头接着给外孙女添菜。
吃完饭,神从颖提出要帮妈妈洗碗。神妈妈哪舍得让这么久才回来一次的女儿洗碗?便笑着说让她先去给彤彤洗澡。
神从颖只好领着彤彤去了洗手间,打开热水器,母女俩洗了一个热热的澡,周身的疲乏顿时散了个透。
神从颖快手快脚将自己和彤彤换下来的内衣裤搓洗干净,其他的衣服一股脑儿塞进洗衣机。天气还冷,神从颖穿上妈妈替她准备好的,以前她在家时穿的厚绵睡衣。彤彤穿的则是从兰市带回来的厚睡衣。
等其他人都各自洗完澡,彤彤已经在神从颖的怀里睡着了。
今天奔波了一整天,彤彤的作息时间也有点改变,因为新鲜加好奇,她睡得并不多。这会儿抵挡不住困意和妈妈怀抱的温暖,没一会儿就被神从颖拍睡着了。
“睡着了?”神妈妈穿着睡衣,从外面走进来,轻声问道。
“嗯。”神从颖应了声。
“来给我抱吧!”神妈妈展开手臂,“彤彤重,你抱着累。你轻轻松开,我把她抱过来。”
“不用,你坐吧!我抱着就行了。”神从颖看着灯光下女儿娇嫩的脸蛋,一想到即将的分离,心中万分不舍。
“给我抱!”神妈妈的声音听上去不容置疑,“你多久才回来一次?她都三岁半了,我这才见第二回。好不容易回来了,还不让我多抱抱?”
话说到这里,神从颖就不好再说什么,只好松开手,由着妈妈将女儿抱了过去。
两人交接的动静,让彤彤从嘴里哼叽了几声,幸好眼睛并未睁开。神妈妈赶紧坐下来,轻拍着彤彤的手臂,嘴里轻声哄着:“乖乖睡,睡觉觉”
过了一会儿,神爸爸和神从松也走了进来。几个人围坐在沙发上,茶几前的电视机开着,因为彤彤在睡觉,音量被调得很小。正在播放的是元宵节晚会的重播,电视里一片歌舞升平,喜气洋洋。
众人默默坐了一会儿,虽然眼睛都盯着电视,却没人看得进去。
“说吧。你这时候回来,肯定是有事。”神从松率先打破了沉默。他早就发现妹妹的不对劲了,往常妹妹每次回来,都是欢天喜地的。这次回来,妹妹虽然也笑,但整个人暗沉了很多。
“呵呵。”神从颖干笑了两下,有点不好意思。
“有什么话就说,回到家了,还怕什么!”神爸爸喝了口水,看着女儿。
“是啊!”神妈妈这才反应过来,“彤彤不是该读书吗?你打算回来
的话,怎么不再早十几天?那样我们今年过年可就真的团圆了!”
避无可避,神从颖本来也打算要跟家人明说的。她想把孩子放在老家,这事怎么也得说清楚才行。于是,神从颖简短叙述了一下,大意就是:陈志宏爱赌,戒不掉。彤彤的学费也被输掉,所以她就回来找爸妈了。
神从颖的语气平平淡淡,波澜不惊,像是在说着别人家的事情。
“你这孩子,手头紧怎么不早说!你早点打电话给我,我就把彤彤的学费给你寄过去啊!”神妈妈责怪道。
“这是一回事吗?”神爸爸对着老伴斥责了一句,又转向女儿,“我并不是说不能借钱给你。其实,我和你妈的钱,就是你和你哥的钱。只是……我能帮彤彤交一次学费,还能交一辈子?我和你妈年纪大了,肯定是走在你们前面的。你又没有工作……”
“真没看出来,他还有这个爱好。”神从松对妹夫很不满。
“唉!”神妈妈叹了口气,不死心地问道,“陈志宏不是每月赚挺多的吗?我记得好像有几万块吧?”
“赚得再多,架不住输的更多!”神从颖凉凉插刀。
大家都神色凝重。最初,他们只以为妹妹或许只是和妹夫吵架了,还打算劝两句,让妹妹在家散散心,再回去好好过日子。没承想,竟有这样的事情!
“我当初就说,应该在家里找个男朋友的。知根知底,多好!”神爸爸生了气,一脸悔不当初的模样。
“这事怪我。”神从颖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不想在爸妈面前掉泪。毕竟,事情再难,只要人还在,一切就有希望,“我当初也不知道他爱赌,是婚后才发现的。”
后悔,无比的后悔。神从颖虽然极度后悔,但也清楚地知道,此时此刻,后悔也没有用。还得打起精神,向父母交待好,争取他们的支持。
神从颖:“我想把彤彤放在家里。我手里还有十几万,我会每年拿些钱给你们,当是养彤彤的费用。爸妈,我把彤彤放在家里读书,你们帮我带一带,行吗?”
神爸神妈互看一眼,神从松看着妹妹,没出声。
神从颖忐忑不安地等待着。她倒不是害怕爸妈会拒绝,只是心里愧疚地难受。父母年老,正是安享晚年的时候。前些年,父母刚帮大哥带大了神阳,现在神阳快要读初中,这才让老两口松了口气,终于可以回老家好好度过晚年。谁知她又冒出来了!
神妈妈想了想:“帮你带倒是没问题。那你呢?你打算去哪里?”
神爸爸赶紧接上:“要是你放心,就把彤彤放在家里吧!钱你不用担心。我们虽然钱不多,但养个外孙女还是足够的。”
神爸神妈早些年前就买好了养老保险,这事是神从松发动的。当时交保险的那笔钱,还是神爸、神从松和神从颖,每人出了一份。现在老两口每月已经开始领钱,两人加起来,有近两千块。
在农村,特别是自家有地的情况下,两千块能让两个老人过得很充足。米不用买,家里种着一点口粮,不多不少,累不着老人。菜,自家园子里有,不打农药,干净新鲜又健康。
前两年开始领钱,老两口的钱多数都是存下来了。正打算有了那么几万块,就给两兄妹分一分呢。
“不,不。爸妈,你们的钱自己留着花。我这还有呢。彤彤的钱我来出!”老人出心出力带小孩已经很好了,怎么能再让老人出钱?
“如果你不方便,就让彤彤放在家里吧!我虽然每月还车贷,但手头不算紧。我和你嫂子每月都有固定工资,你要是手紧,一定要跟给我说。”神从松看着唯一的这个妹妹,心里一阵唏嘘。
神从颖感动地眼泪哗啦,一直强忍着的眼泪终于掉下来。
眼泪落出来,心里倒是一阵轻松。过后又觉得不好意思,一把年纪,还在父母面前掉泪。神从颖顾不上找纸巾,匆匆用手背抹了抹眼睛。
“你还打算去兰市找工作吗?”神妈妈问道。她希望女儿能在近一点的地方工作,这样她可以多看看女儿。可是女儿毕竟结婚了,总不能轻易离婚吧?夫妻俩分居可不是件好事。
“随便她吧!”神爸爸脸色沉重,心里对女婿很不满。
“近点也挺好的。”神从松表了态。神从松毕竟是年轻人,接受离婚这样的事情,比老人要更容易些。过得不好,不如干脆点离了,再重新找个更好的。
“我想在云市找份工作。省会城市,工作的机会多些。离家也近,坐车两个多钟头就能到家。太远的话,一年到头也看不了几眼彤彤。”神从颖静静说着自己的打算,“而且,你们也老了,看一眼少一眼。我不想再离你们太远。”
“嗯。”神妈妈听了这话,哽咽起来。她很想女儿,一直都是以女儿大了,在外面生活的很好来安慰自己这颗爱女儿的心。私心来讲,她当然乐意女儿离自己近些。像以前,一年到头也许都看不了几眼,有时想想,这个女儿还真像是白养了一样。
“那你就去云市找份工作吧!彤彤你不要担心。至于陈志宏……我让你爸和你哥给他打电话,好好教训一番。他不改好,你就先别过去。”
“别,千万不要打电话骂他。”神从颖赶紧制止妈妈,她的打算是离婚,但目前来讲,还不敢把这事说出来,毕竟老人的思想守旧,“他最爱面子了。平时在外面老吹嘘自己多么多么牛。要是打电话骂他,估计他得暴跳如雷。”
“怎么?难道我和爸还没资格教训他?”神从松眼一瞪,眉毛直往上挑。
“不是,不是。”神从颖这会儿已经说开了,心里无比轻松,不再哀怨似地想哭,“他那人……劝了也没用的。他从小就赌了。小时候家里没钱,他就去河里摸鱼卖。卖个一块两块的,再和村里人赌。要是能改好,早改了,何至于等到现在?”
“……”神从松竖起来的眉毛慢慢平复,他叹了口气,“怪哥哥没本事。这么些年也没混上个一官半职的。这会儿你要找工作,我也帮不了什么忙。如果在安市的话,我能帮你找的也只是商场导购之类的工作,工资又低,一千来块。”
“哥哥,你已经很好了。我自己的工作自己会找。你别担心,将来我要是没钱了,你可得借给我钱哟!”神从颖玩笑似的话,让神从松哭笑不得。
“不借给你,还能借给谁旁人?尽瞎说!”神从松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