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住的是一个偏远的独立小院,我喜欢这个地方,我认为这里够偏够远,远到外面的风浪永远席卷不到我,我就可以在这个一亩三分地里,静静的过完一生。我读嵇康,就是因为我喜欢他那种淡薄如水的心态。
当然,这只是半年前的想法,我知道错了,嵇康同样赴死,而死这种大事,我当然是没有想好。我于是开始自己练习说话,我总算知道:风波来临时,没有人可以独善其身。
我知道自己并不是哑巴,我只是,忘了怎么说话。
我的小院下是配了一个丫鬟的,但由于我常年不受长辈重视,丫鬟下人们这些看人眼色做事的人,当然对我的态度也非常的一般,丫鬟通常都不在我院子里,而是跑去其他院子和姐妹们闲扯,我知道其中肯定有:“真倒霉,为什么碰了个这样的主子”、“连发达的机会都没有了。”之类的话语,然后就是托人想换环境。
在她们眼里,来我这的都属于发配边疆。于是我院子里的丫鬟,换了一个又一个,年纪也越换越小,新来的这一个,估摸着才十二岁左右,同样是一脸苦大仇深,只是在傍晚时来给我收拾屋子,其他时候都不见人影。
我平时倒也乐得清静,看书写字临帖,琴箫鼓瑟自学自练,一身的轻松。日子同样和之前的一样,过的无比平静和平淡,日复一日里,唯一不同的是,我多了一个可以想念的对象——我每天想着这时的王子安在做什么,他写字的样子,他思考的样子,还有他身上的青草香……
我成了许许多多钦慕他的闺阁少女中的其中一个,我每天清晨偷偷去找他,装成丫鬟躲在离他最近的地方,看他起床洗漱,看他束冠挽发,看他提笔写字,看他…呃…如厕。
王子安的生活简直无懈可击,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细节都透着优雅,看到他,你肯定会忘记他并不来自于富赊家庭,相反,我这个吃穿不愁的大小姐却问题更多。
好吧,在更多的人眼里,我并不是所谓的大小姐,我爹对我不管不问,我娘对我也是不冷不淡。如果不是半年前王子安带我回家,刘府的人几乎都已经忘记了我的存在,我这样的人,还是个聋哑痴儿,又怎么配喜欢如此优秀的王子安呢?
所有人都不耻。于是“刘燕歌喜欢王子安”就如同“铁树开花,燕歌说话”一样成了刘府以及坊间其他人茶余饭后的笑谈。
某一天,我照样藏在暗处偷偷张望着远处的王子安,子安今天将头发挽在头顶,以一只水玉簪头固定,绑一方白角巾,白袍束带,侧脸和背影被树木衬着,似仙似幻,简直羽化成仙一般!
忽然,他往我的方向看了一眼。
我一紧张,赶紧靠在了离我最近的一面墙上!可是,刚等我喘上一口气,这面墙忽然从里面被打开了!我毫无征兆的往里头栽去,一不小心,栽到了一个硬邦邦的身体上。
有点臭,这是我的第一感觉……再往上看,就是一副皱眉严肃并且十分生气的脸——这张脸的主人瞪着眼睛,脸上有可疑的红晕。
我想我认识他,这位公子是和王子安一起盛名排在“诗文四杰”里的杨炯。
杨炯反应过来后一把推开了我,然后整了整衣冠。我赶紧稳住身形,原来我刚才靠的哪里是一面墙?我居然靠在茅厕的门上,而这杨炯,刚在里面如厕……
呃……要怎么说呢,如果杨炯此刻不是怒发冲冠的话,我可以说这位公子长得也是相当不错的,轩眉长眼,一脸的英气。但他此刻嘴角有些抽搐,似乎想发作却不知如何发作。
我连连向他鞠躬,生怕这声响惊动了子安。杨炯是个剔透的人,他很快就顺着我的视线发现了王子安,不知为何,这时他脸上的怒气居然很快就退了,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有些玩味的看着我说道:“又来了一个傻女人。”
他说完这话后又看了我一眼,毫无疑问的,我也看到了他眼里如同其他人一样的厌恶。他悄悄的靠近我,耳语般的说道:“像你这么卑微的女人,王子安瞎了眼才会看上你。”
我知道他很生气,他如愿的伤害了我,让我明白自己不过是一个一无是处的傻子,可是他接下来的话又重新让我燃起了希望,他说:“不过你若是能好好改变一下,换一种接近王子安的方式,或许哪一天王子安真的会瞎了眼。”
杨炯脸上泛起了迷之微笑,我想,这个杨炯或许和王子安很熟,那么,我是不是应该尝试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