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风带着叶韵一路狂奔,没有丝毫停歇,不大功夫便回到了乌阳镇。
夜已经很深了,整个乌阳镇在一片沉睡之中,听不到丝毫声响。竹风在房顶上三蹿两跳,从一扇虚掩着的窗户钻了进去,此处就是他先前订好的客房。
一进屋,他立马关上窗户,这才松了一口气,紧握着叶韵的手也自然松开了。带一个人跑了这么远,即便凭他的修为,也难免会觉得疲惫,又担心有追兵,精神保持着高度紧绷,长时间下来,身子和精力都有些吃不消。
他一松手,叶韵就立马把自己的胳膊抽了回去,躲在房间一角,警惕地上上下下打量着他。竹风看着叶韵这副惊慌失措的模样,又是心酸又是无奈,他缓缓摘下面具,脸上尽量挤出一丝笑容。
“小丫头,连我也不认识了。”
叶韵一看这张熟悉而又略带陌生的脸,先是吃了一惊,随即“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她扑到竹风怀中,眼泪止不住往下流。看着怀里哭成泪人儿的叶韵,竹风心里不免有些酸楚。
不管怎么说,家族变故,父亲入狱,自己又孤身一人受到追捕,换做谁来一下子都承受不了,更别说一个只有十四岁的小女孩了。此刻对于叶韵来说,一切安慰的话语都显得苍白无力,默默地陪在她身边,或许是竹风能给她的最大安慰。
窗外淡淡的月光倾泻下来,凄清地笼罩着大地,夜色已经很深了。
不知过了多久,叶韵终于止住了哭泣,她抹了抹脸上的泪珠,又吸了吸鼻子,脸色才逐渐平静下来。竹风看着她怔怔的目光,猜到她一定有满腹的话想问,当下也不急着开口,只是满怀怜爱地看着她。
“竹风哥哥”,叶韵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开口说话了,“我想问你几个问题。”竹风转过身,拉出两把椅子坐下,不慌不忙道:“有什么话坐下说吧。”看他那架势似乎早猜到叶韵会说什么。叶韵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轻轻地“嗯”了一声,埋下头坐在了竹风身旁。
一阵短暂的沉默过后。叶韵抬起了头,又怔怔地望向了竹风,后者依然用那种温和地目光看着自己。
“四家族真的叛乱了吗?”叶韵的声音低到似乎只有她自己可以听见。
竹风没有开口,只是摇了摇头,当作了回答。
叶韵一怔,这个回答她并不意外,但心里还是长舒一口气。
“可是那又是为什么?朝廷为什么要陷害我们?”叶韵追问道。
“一个阴谋”,竹风淡淡地回答,脸上的神情依旧没什么变化。
“什么阴谋?”叶韵不想被敷衍,她努力想知道真相。
见竹风摇了摇头,叶韵也有些疑惑,不知道他是不愿意回答,还是真的不知情。
竹风闭上了眼,眉头也紧锁起来,过了许久,他才缓缓睁开眼,像是自言自语地喃喃道:“一个巨大的阴谋。”接着,他转过了头,望着还在震惊中没有缓过神来的叶韵,目光中的柔和依然没有变,接着说:“此事实在太过复杂凶险,有些细节,我也没搞清楚,你现在知道,也只会成为心头的负担,对你没有好处。”他顿了顿,看着叶韵,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他之所以这么说,那是有私心在里面的。如今朝局不稳,明眼人都知道马上就要天下大乱了,竹风深知世人谁都无法独善其身,然而无论如何,他都不愿意让叶韵卷进来。竹风又叹了一口气,说道:“还有什么问题你问吧。”叶韵似乎才回过神,望着眼前的男子,她觉得了一阵的恍惚,似乎眼前一切都是虚幻的。
又过了好一阵子,她才又问道:“竹,叶,林,梅四家的所有人,真的,都已经全部下狱了吗?”竹风长吸了一口气,他心中是何等不忍告诉眼前这个小丫头真相,然而这种感情在脸上并未显露。他点点头,沉吟了一会儿才说道:“除了你我逃出来之外,我猜,恐怕就只剩在东域的林闲幸免于难了。”听到这个名字,叶韵又是一愣,这个熟悉的名字,打开了她心中尘封已久的回忆。
林闲是林家大少爷,长自己一岁,也是自己从小的玩伴。早在两年前,林闲就离开京城,孤身一人远赴东域,拜入了剑宗的门下,自那以后,便少有消息,也正因如此,才侥幸逃过此劫。
“此次,我从京中逃出,本打算去东域,不想在此见到了你。如今天下不太平,我计划着将你送入剑宗,那里远离世外,相对安全,又有林闲的照应,我也能够放心。”就在叶韵陷入回忆之时,竹风的声音又轻轻地响起。叶韵有些茫然地抬起了头,眼神中充满着不舍,她望着竹风,轻咬着嘴唇,随即点了点头,轻声问道:“竹风哥哥你不去剑宗吗?”
竹风点点头,说道:“不瞒你说,此次我虽然是逃亡,但身负家族重托,势必不能在剑宗久留。”他说完,也是微微一笑,接着轻声说道:“不过在此之前,我会先带你去一个地方。”看到叶韵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他又接着说道:“我们先去东域河阳,找到墨家,然后,我便送你南下到云天山,上剑宗。”
叶韵虽不知道竹风这么做是何意,但她丝毫不关心这些,她信任竹风,这就够了。想到此,叶韵重重地点了点头,脸上也难得露出了笑容。
竹风也笑笑,说道:“韵儿,你先在此歇息,我出去办点事,马上就回来。”听他这么说,叶韵乖乖地去睡觉了,连日的疲惫,心中的解脱,让她很快进入了梦乡。而竹风,则在夜幕之又下又从乌阳镇跑了出来,返回了刚刚的密林。他这一举动实属怪异,却又无可奈何,全因为随身玉佩丢了,思前想后,也只可能是动手的时候掉了下来,当下只得回去寻找。
竹风记忆力极好,虽是在黑暗中,依然能清晰地记起刚刚走过的路。他屏息前行,生怕惊扰到什么。没过多大功夫,就找到了那个被砸出的深坑,这里除了地上有一摊血之外,再无半个人影。竹风点燃了个火把,借着光亮在地上仔细寻找,此处灌木密布,杂草丛生,找一块玉佩简直如同大海捞针,就算他再仔细,也一直等到东方泛白时,才发现玉佩的踪迹。虽说花费了大半夜的时间,但总算是找到了,竹风也是松了口气,心情顿时轻松了不少,当即调头赶回乌阳镇。
天已大亮时,竹风才出了密林,经过这一夜的奔波,此刻脚步也慢了下来。他原本打算就这么溜达回去,结果刚到半路,一眼望去,竟然发现镇上连一个人影都没有,气氛颇为诡异。竹风眉头拧紧了,脚步也停了下来,他不敢再这样大摇大摆进镇,而是谨慎起见,先跳到一旁的屋顶之上,观察情况。
果然不出他所料,街道两旁早已埋伏好大量的刀斧手,兵器在日光下闪闪发亮。这些人三五一群,将一处客栈团团包围,竹风一看,心头顿时被一层烟云笼罩,因为这不是别处,正是自己住的地方,看这阵势,叶韵恐怕是出事了。
他绕到了镇子南面,眼前有一处僻静的巷子,此地远离包围的中心,只有五个人在埋伏。竹风心念一动,想抓个人来问问。他迅速出手,悄无声息地砸晕了四个,只留下一个像头领模样的。竹风一把抓住他的脖子,一路把他提出了镇外。
“我问你,你们在此地做什么?”竹风一出镇,就把那人扔到地上,开始盘问起来。
那人干咳了两声,刚刚涨红的脸也逐渐恢复平静,他没有回答,手却悄悄地摸到了刀柄之上。这一小动作哪能逃过竹风的眼睛,他一脚下去,直接将刀踢飞,又伸手捏住那人的脖子。
“别想耍花招,乖乖回答我的问题。”
那人挣扎两下,气都喘不过来,哪还能发出来声音,竹风见状,略微松了松手,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问题。
此人估摸了一下眼前的情形,也不敢再作反抗,只能如实作答,“抓人。”
“噢,抓什么人?”
“不知道。”竹风一听,心想这人级别不高,不知道想来也正常,便没有接着追问下去。
“那人你们抓到了吗?”
“刚刚抓到一个,已经押回去了。”
“看模样像是个小丫头,我真不知道是谁。”他似乎怕竹风不相信,自己又连忙解释起来
“小丫头”,这三个字一出口,竹风心头就一惊,他原本还抱有一丝幻想,现在也被打破了,看来,这些人果然是冲着自己来的。
“你们是天都府府军吗?”竹风看这些人穿着的军服印着“天都府”三个大字,便随口问了一句。然而出乎他意料,那人竟然回答不是。
“不是!那你们是什么人?”
“小的是韩将军的亲兵。”
这下竹风都明白了,韩家打听到他们的消息,没敢派官兵来,而是让自己的人乔装打扮,好悄无声息地把人抓住。这样想来,叶韵也一定是被带回韩家,而不是天都府。
“最后一个问题,韩家在何处?”
“往南二十里。”那人脸憋的通红,费尽全身力气,才说出这几个字。竹风松开手,那人还没来得及喘了口气,就感觉脑袋一震,当即昏厥倒地。
竹风望着南边的地平线,紧握着的拳头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