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情炼狱》 第八章 离婚游戏（三）

    红太阳广场每天都挤满了吊唁的人群，老奶奶们一个个泣不成声，甚至晕倒在地。医生们都忙坏了，人手不够，懂医术的人都被抽调了过来，罗蜀龙也是其中一员。

    马晓莹每天放学后，依照爸爸的吩咐，去红太阳广场找他，然后坐单位的卡车回家。

    马晓莹又冷又饿，穿过丽江古城的石板路，顺着清澈的河道走向红太阳广场。路边有一个被人扔掉的梨核，她趁人不注意，捡起来就放进了嘴里。罗蜀龙从来不会给她买水果零食，这种甜甜的味道，只属于她久远的记忆。天空飘起了蒙蒙秋雨，淋湿了她的头发，迷糊了她的眼睛。眼看着别的同龄人走在爸爸或妈妈撑开的雨伞下面，马晓莹幻想着马家仪也开着雨伞来到她面前，把她护在伞下。

    一个打着黑伞的女人从马晓莹身边经过。一种熟悉的感觉涌上来，马晓莹觉得那个女人就是妈妈。两条长辫子，一件灰衣服，与记忆里的妈妈并无两样。

    被爸爸的冷漠给冻伤了的马晓莹心头涌起莫名的激动。妈妈再是狠辣，言语里却透露出对她的在意，还交待给李秀珍阿姨拿肉来给她吃，不像爸爸那样把她当成空气视而不见，连一个水果都不买。妈妈再凶，毕竟是亲的，不至于像后妈一样要了她的命。

    她紧追几步，仰面去着那个女人的脸，雨水模糊了她的眼。从小到大，她没过妈妈几回，半年前的妈妈在记忆里也是一片模糊。但是，渴望生机的马晓莹固执地相信，眼前这个女人就是妈妈。

    她激动地钻进了女人伞下，拉住那个女人的衣襟：“妈妈。”

    女人愣了愣神，猛地将马晓莹推开：“乱喊什么？哪个是你妈妈？”

    马晓莹踉跄后退两步，不敢再近身，怯怯地试探道：“妈妈，我是马晓莹。”

    女人冷冷地看着马晓莹，眼神里透出恨意：“滚，瞧你长的那副样子，一看就是个没良心的。”

    女人扭身走掉了，马晓莹呆立原地，眼泪“哗哗”地流下来。她确信无怀疑，这个人就是妈妈。因为那眼神里的恨，因为那一句恶狠狠的“滚。”都是妈妈的作风。如果是个外人，不会这样子对待她，外人大都友善，就算她认错了人，也是和颜悦色的。为什么对妈妈来说，她的长相像爸爸，就成了她与生俱来的错误。

    从外婆一家的暖春里出来，就掉进爸爸的寒窑里，没人疼没人爱没人喜欢，如同孤儿一般无依无助。因为长相像爸爸，又被妈妈恨之入骨。马晓莹觉得自己浑身都是错，长相像爸爸，就是她与生俱来的错。

    逃不过了，到了后妈手里，还不定哪天被针给扎死了。马晓莹绝望至极。

    这天的红太阳广场突然变了样，白色的花圈被红色的横幅取代，横幅上面写着“打倒四人帮”；悲痛欲绝的哭声被响彻云霄的锣鼓声代替，人们舞着红绸带欢歌笑语，一辆辆卡车被红布装饰着游行。马晓莹看到爸爸在在辆卡车上面激动地舞动着大槌子，使劲敲打着大鼓。锣鼓声震得马晓莹的耳朵嗡嗡作响。

    “不是妈妈，不是妈妈，阿妈过年才会回鹤庆。如果是妈妈，晓颐会在她旁边。”马晓莹在心里反复安慰自己。那冰冷彻骨的推开和那一句恶狠狠的“滚”，把她变成了一粒飘浮的尘埃，渺小到根本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