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心怡没有来。
第二天刚好轮到心怡和林亦博做宿舍卫生,如果说除了学习我们日常头疼的事情,就是宿舍卫生。这个事情一视同仁,就算是苏正阳和柴雨辰这样的学霸也不会幸免。
我在家里能不叠被子就不叠被子,我的父母不是多么讲究的人,所以自然不可能给我安置什么床上四件套,但我却受到了电视广告的良好熏陶,从小就吵着闹着把被子铺在床上还振振有词,动画片里公主的房间被子都是铺着的!
我妈倒也不是很计较,最多会嘀咕两句嫌我没个女生样子,所以后来我就从不叠被只铺床发展成了不叠被也不铺床。
“反正早上叠了晚上拆,就这样吧,这样多温馨。”
我对我妈总有一肚子歪理。
后来我就遭到了报应,军训的被子要求叠成豆腐块,我每天中午都要抱着被子去操场上挨骂,好不容易挨到军训结束,却被告知桦实的内务标准一切以军训看齐,包括被子。
所以上学的第一天,我就知道桦实对我不怀好意。
桦实号称林城青年监狱一半是因为它各种严苛的规章制度以及绝大多数都是住宿生的事实,另一半则是因为它的内务管理。
阳台地面上除了卫生工具不能有任何东西,宿舍东侧床下摆放行李箱和鞋,西侧床下摆放整理箱和盆子,所有东西要求摆放在一条直线上。床上被子豆腐块,床单不能有褶皱,神奇的是枕头不能摆在床上,而是要放到床铺和卫生间之间的缝隙里,理由是放在床上影响整齐美观。
这些规矩虽然麻烦,但都不是我们畏惧的理由,真正让我们担惊受怕的,是宿舍的地面。
桦实的宿管老师可能是五星级酒店的退休经理,我第一次卫生不合格被找时,她给出的原因是,宿舍地面不干净。然而早上我用玻璃擦擦了三遍,没有任何垃圾,怎么就不干净了?
宿管老师翘着二郎腿嗑瓜子:“高一的吧,哪个宿舍?”
我规矩的点点头,把宿舍号告诉她。
她打开记录卫生情况的本子,把手里的瓜子皮哗啦啦扔进了垃圾桶:“地面中间,有一道水印。”
有、一道、水印。
水印。
我跑去看,然后在宿舍两块地板的衔接处,发现了一道水痕,也就我小拇指般粗细长短。
我给宿管老师跪了,就因为这道小水印,我罚站了半个午休。
后来我就把擦地次数从三次加到了四次。
每天早上的起床时间都很紧张,要完成从内到外以及四次擦地的任务,值日生要比其他人早起十五分钟。而我们最讨厌做值日的日子,就是大礼拜回来的第一天。
每次从家里回来都相当于半个废人,还要早起,开什么玩笑?!
但是我是我,林亦博是林亦博,我想林亦博才是学校老师期待的那种学生,靠着呼吸和光合作用就能茁壮生长,不会困也不会累。
我被她摆放行李箱的声音惊醒,看了看表发现才五点二十,林亦博发现我醒了,抬眼示意。
我也不好意思继续躺在床上了,便充当了心怡的角色帮忙一起干活。
78。
心怡是下午到校的,脸色蜡黄,像是受了很大的打击。
我帮忙充饭费,去收她的饭卡时,发现原本饭卡上半颗红心的卡贴被撕掉了,留下一面胶状残骸,沾了些灰尘脏兮兮的。
这张卡贴还是高一时我们一起在校门口的饰品店里买的,当然我们买的是单张,只有心怡买的是情侣的,另外那张半颗蓝心的第二天就被她拿给了梁嘉康。
“怎么回事?”我回到班,叉叉拉住我的手打听。
我当然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我点点头压低了声音:“应该是知道了。”
叉叉皱着眉担心的看了一眼心怡,然后又摇摇头:“分了也好,反正留着也是个祸害。”
我却和她想的不同,心怡和梁嘉康闹分手早就不是第一次,虽然再怎样严重心怡都没有动过那张卡贴,撕情书扔礼物这样的事情没少做,但他们最后仍旧能化解危机重新在一起。
其中细节我们不得而知,每次都是在我们以为他们已经分手时,忽然看见他们两个腻歪在一起。
到底是谁的错,又是谁原谅了谁,恐怕根本就说不清。
而这次,我有一种历史重演的预感。
中午我和叉叉去食堂吃饭,远远就看见梁嘉康贼眉鼠眼的朝我们看,最终还是没忍住。
“那个,心怡没来吃饭?”
叉叉用鼻子哼出一个答案。
陈家康碰壁,脸色是难看的,但依旧客气的和我们说话。
“你们帮她买饭吗,她说想吃什么?”
叉叉回敬了一个白眼。
我心软,也不想和他在这里怄气,男女生打饭的队伍是分开的,待会万一被老师看到我们三张嘴都说不清。
“辣子鸡。”我胡乱说了一道菜打发他,帮心怡买饭的人是叉叉,我根本就不清楚她要吃什么。
梁嘉康道过谢,转眼就消失在男生的队伍中。
我的确是不喜欢这个人,但又受不了他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而且还是对着我。
我和叉叉本来以为没事了,没想到打水时又碰面了,梁嘉康站在锅炉房门口,明显是在等我们。
“你去,我看见他反胃。”叉叉说话依旧直爽。
我硬着头皮走过去,装作打水的样子和梁嘉康说话。
梁嘉康看见是我过来有个明显的放松状态,他也不傻,叉叉每次见他白眼都会迅速填满眼眶,用膝盖想都知道对他不善。
他把饭塞进我手里,再三嘱咐要让心怡好好吃饭。
“她那个胃不行,一顿饭不吃就会胃疼。”他搓搓手,讨好的说,“还有你劝劝她别总吃这个,太辣了对胃不好。”
我没出声,拿了饭转身就走,走出两步后回头看,梁嘉康正在和身后的男生说话,那男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梁嘉康飞起一脚踹在对方的屁股上。
我相信他是真的关心心怡,也相信他依旧会本性不改。
学校的辣子鸡从来不辣,他的舌头如果不是摆设不会不清楚。
他只是条件反射。
叉叉从我手里接过那包可怜的辣子鸡,上楼时直接扔进了垃圾道。
79。
回宿舍时心怡像是个没事人一样,忙里忙外的正在洗衣服,看见我进来淡淡的一笑:“宁晨,舍长说上午是你帮我做的卫生,谢谢你啊。”
我哈哈哈的笑了笑,我这人一听见谢谢就词穷,每次别人和我道谢我都觉得是自己欠了对方几两金子。
我没有衣服要洗,便和叉叉坐到床上。
叉叉上午语文课睡觉被抓了个现行,语文老师发表了长达五分钟题目为“我就没见过你这样女生”的主题演讲,然后扔下一篇古文让叉叉背,今晚语文晚自习检查。
在语文老师的眼里,虽然高考背诵默写这一项成绩只占五分,但是多得一分干掉千人,而且背诵全凭态度,写不下来就是态度不认真。
对为此我向叉叉考证过,她是不是因为懒才造就今天的局面。
叉叉回答了三个字:“她放屁!”
“站着说话不腰疼,她就是都会背了不起了,她哪只眼睛看见我不好好背了!哪只眼睛看见了!”
叉叉的大嗓门引得半个班扭头看我们,我赶紧捂住她的嘴。
“那你怎么就背不下来?”语文老师奇怪,其实我也很奇怪。
80。
叉叉的爸爸是语文老师,妈妈是音乐老师,爷爷奶奶姥姥姥爷也都是那个年代的知识分子,放在年轻时就是一群新时代的有志青年,所以整个家族也算得上是书香世家。
但是再书香飘散的家族也有些封建糟粕的思想,这种思想体现在叉叉爸爸那一方,叉叉的爸爸,连同叉叉的爷爷,都认为叉叉妈妈肚子里一定是个男孩,然后叉叉出生了。
程旭这个名字是叉叉的爷爷所起,老人家练得一手好书法,在叉叉降临八个月前就欢欢喜喜的写下了这个名字,悬挂在给叉叉准备好的卧室里。
旭日东升光宗耀祖,看得出寄托了多大的希冀。结果却是个女孩,叉叉的爷爷也不好再把名字收回,直到今天那张书法还挂在叉叉的卧室里。
我叹口气,原来这个奇奇怪怪的名字是这样来的。
虽然希望是个男孩,但毕竟是有文化的家庭,叉叉又是亲生血脉,留着老程家原汁原味的血。所以从小叉叉并没有受到任何重男轻女的偏见,爷爷奶奶也视这个小孙女为掌上珍宝。
但是后来,叉叉爸爸的两个弟弟也结婚生子,而且都是男孩,这一下子就点燃了叉叉爸爸的胜负欲。
衣食住行,别人家孩子有的东西叉叉一定会有;琴棋书画,别人家孩子不会的叉叉也一定要会。
当年林城那阵少年宫的风潮影响的不仅是我爸我妈,叉叉的爸爸比我妈更杀伐决断,除了跳舞乐器这些耳熟能详的项目,还连带着报名了诗朗诵、阅读和作文思维训练。
我记得那个诗朗诵的班级就在我笛子班的对门,每天我们在这一面鬼哭狼嚎,他们在另一面鬼哭狼嚎。如果少年宫挨着居民楼,肯定早就有人报警了。
后来我妈放过了我,我妈心软,我来个一哭二闹三上吊的策略准保奏效,但是叉叉就没我这样的好运气了,她一哭她爸只会更烦,无异于火上浇油。
“哭哭哭,就知道哭,你们女孩子家家就是矫情。”
我同情的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慰她,那你妈呢?
然后叉叉露出一脸更绝望的神情。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我忘了我妈只是历史长河中的一个特例。
叉叉小时候还不如我呢,我虽然也烂泥扶不上墙,但我却懂得看脸色行事,一直处在天资匮乏惹老师生气和勤奋努力让老师闭嘴的平衡点上,所以老师和我妈说起我时只能用没有天分来解释,再加上我配合着做出低眉顺眼的样子,我妈无奈又心疼,肯定管用。
而叉叉只会用撕掉老师教案,砸坏少年宫钢琴,在作文纸上吐口水这样的方法表示抗议。
一点都不懂得深谋远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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