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权站在原地，垂着手，有点沮丧。
不是因为余念没有救走他。
而是连余念都来了，都伤了，也没能救走他。
余念面具下的眼睛没有看自己一眼，但面具上却仿佛印着四个字。
“他没有用。”
林琼露出现的时候，他真的很开心。拼了命地往外跑，他甚至认为自己当时跑得比清虚更快。
但其实没有人在意他。跑了，再抓回来就是。仿佛抓一只逃离实验室的小白鼠。
广场很空旷，阳光很温暖，周权一个人站在场间，却显得孤独而无助。
不远处的清虚松了口气，勉强站直了身体。金色面具跑来扶住他。
清虚咳嗽了两声，叹道：“这就是这一代的墨阁之主啊。”
金色面具问道：“您也是第一次见？”
清虚点点头，说道：“第一次见他打架。我印象中他应该很年轻。七年前即的位。实力深不可测。本来，三十年前我们开始实施计划时，墨阁群龙无首，被我们逐渐架空。但自从他来了墨阁，仅仅是七年，我们失去了很多兄弟。尽管墨阁的清洗让他们大伤元气，但我们现在已经失去了对墨阁的控制。”
金色面具补充道：“他打架也很厉害。可惜却是我们的敌人。”
“我也不希望墨阁是我们的敌人。”清虚说道：“某种程度上说，我们还是盟友，因为我们都想进寒宫。”
“那为什么……”
“因为墨阁有军队。”清虚叹道：“我们这部分归国家，但西南军区，东南军区以及西北军区，他们有很多人。其中西南军区尤甚。墨家军是最好的军队，有最优秀的将领。他们织起的关系网，连政府都拔不干净。但这不是全部。余念背后还有人。”
金色面具问道：“是书院？”
清虚摇摇头，说道：“不全是。”说完他拍了拍金色面具的肩膀，说道：“没事的，临天之后，局势会变得明朗。我们只是计划的一部分。做好自己就行。”
金色面具点点头，又想起一件事，说道：“今天余念的力量和资料不太符合。”
“你不说我还忘了。”清虚抖抖身上的道袍，说道：“应该是鲁班做的机械外骨骼。我们也有，虽然比不上他做的，但是聊胜于无。你回头和上面请示一下，这几天送过来。”
金色面具向清虚敬了个军礼，正准备离开。却看了一眼立在场间的周权。两名士兵用枪顶着他的脑袋，他跪在地上，举着双手，低着头。
清虚走上前，挥手示意他们放下枪。又弯下腰，拉住周权的手，示意他站起来。
“起来吧，我们回道观。”他拉了拉周权的手，周权却不肯起来。
“我记得你说过。”周权低着头，声音嘶哑：“墨阁讲究道义。”
“我确实说过。”清虚明白他要说什么：“但你也要明白，我们死了一个人。”
“因为你们都想杀他。”周权抬起头，眼里反射着愤怒的火光：“如果墨阁守住了他们的道义。那你们又算什么？你们不觉得这样很卑鄙？”
清虚重重地叹了口气，说道：“这是战争，孩子。和我回去，我会解释给你听。来，先吃饭吧。”
周权低下头，似乎是妥协了。他站起来，跟在清虚身后。清虚挥了挥手，所有的士兵都离开了。他咳嗽着，和周权一道，走回了三清殿。
周权回到了厢房，洗漱之后出来吃饭，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清虚受了内伤，只能小口喝着稀饭。院子很安静，只剩下两人吃饭的声音。
不多时，清虚放下粥碗，说道：“这所谓的青城派，就是一处研究基地。我们所做的，就是为了对付书院和墨阁。”
周权吃完了最后一口饭，也放下碗，静静地听着。
“墨阁要造反。”清虚轻描淡写地说出了这句话。
“墨阁和书院不一样。书院扎根在这片土地上千年，追随者无数，金银财宝更是数不胜数。但最后墨阁还是击退了书院。为什么？”
“因为墨阁有兵。平朝的兵，革命军的兵，以及墨家村走出来的杀手、将军。表面上，军权一直在国家手里。但是，这份经营了三百年的关系网，并不容易破开。这两年，西南边界莫名其妙和邻国起了冲突，将军请命，舆论支持，国家不得不迁就。这背后意味着什么，你应该清楚。”
周权低着头，没有说话。
清虚又加了一句：“和余念在一起，等同于叛国。”说完他没等周权回应，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吃完饭就回房吧。下午还请你帮忙。”说完清虚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周权坐在桌前，咽下了最后一口饭。
余念要造反？
那林琼露、李青石、山魈，那个在车库里和自己打过招呼的小哥。都要造反？
“跟着余大哥混，混得好有机会进军队，到时候吃穿就不愁了。”周权脑海里闪过这句话。还有那张质朴的脸。
他有些犹豫，但还是站起来，准备回屋休息。
因为刚才林琼露在他耳边说道。
“如果不成功，今晚十二点，你准备好。”
他熟练地收拾碗筷，准备洗碗。清虚说的话似乎没有影响到他。如果可以，他愿意自己去看。更何况，鹰眼还没有找到，他总是欠着林琼露一个人情。
叛国就叛国吧。他嘴角牵出一道微笑。
突然，周权双腿一软，碗筷掉了一地。他觉得头有点晕，身子也很重。他一只手扶住桌子，想要叫喊，却很快瘫软在地，晕了过去。
这时，清虚正好走到屋前，一个人从里面打开了门，听声音正是刚才戴着金色面具的士兵。现在他脱了面具，包扎好了伤口，不知为何藏在这里。
清虚听到周权倒地的声音，毫不意外，转身看了看，说道：“苏不尽真是什么都没教他，包括为人处世。”
士兵说道：“现在怎么处理。”
“送到雷武那边去。顺便帮我传一句话。”清虚在士兵耳边说了一句。士兵点点头。
“把人叫齐，今晚做好准备。”
士兵扛着周权离开了道观，清虚关上门，休养生息。
夜晚的道观恢复了平静。就连清虚的房间也没透出一点灯光。三清殿的飞檐隐藏在黑暗中，远远看去，仿佛腾空的龙。
院子里传来一声轻响，好像是气泡被捅破的声音。余念从黑暗中走出来，黑色的风衣，黑色的手套和银色的面具。他站在院子里，仿佛和四周的黑暗融在一起。
咿呀一声轻响，房间的门全被推开，清虚从中间的私房走出。剩下的房间走出五名戴着金色面具的士兵。
余念没有丝毫意外，挨个看了看他们，面具下传来他清朗的声音：“这就是你们的底牌？”
清虚没有回答他这句话，说道：“周权不在这里。余先生若是要找，可以另寻他处。”
余念沉默了一下，没有回答。反而活动了一下脖颈，骨头发出咯咯的响声。
“不必了，正好能放开手脚。”
清虚抬起脚，正想踏前一步。整个青城派突然响起了刺耳的警报声。清虚抬头，隐约看见半空中有一个红点。很快，红点越来越近，清虚眯着眼睛看去，只见一个巨大的火球朝道观飞来。
一阵机关活动的声音，以青城派四周为中心，水泥地面打开了一个个小口，里面全是导弹，密密麻麻竟数不清有多少。从远处看去，仿佛一只张开的眼睛，而道观正是眼珠。
余念没有动，其他人也没有动。
这是开战的前奏，是冲锋的号角。
三百枚导弹直指这个火球，就要把它击落。
突然，清虚收到一个电话。他从兜里掏出手机，里面传来一个慵懒的男声。
“老爷子，你往前走走，它要砸下来了。”
并没有提及这个火球，仿佛它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珠子罢了。
清虚有点意外，但他并没有怀疑。
导弹口依次关闭，眼睛再度合上，任凭火球越来越近。清虚看着它毫无阻拦地砸向了他的私房。不偏不倚。整个房间被砸个稀烂，一名士兵走到清虚身后，为他挡住飞溅来的碎石。
这让鲁班有点苦恼，他没办法掌握防空系统的位置。
不过他还是可以摸清青城派的结构。
火球尽裂，露出了里面的黑色球体。球体也裂开，仿佛一个巨大的虫卵，从里面爬出了许多蜘蛛一样的机器人，以极快的速度四下散去。青城派也派出了白天隐藏在青城派各处的普通士兵，道观之下传来隐隐的枪声。
而道观之上，是另一个层面的战斗。
火球落地的一刻，一阵寒风向院子卷来，半空中落下了几包粉尘。清虚的手臂刚沾上一点，就觉得有些麻痒。
空气里弥漫着剧毒，送来剧毒的是风。
余念左手按了一下面具，扯了扯手套。一名士兵从粉尘中冲出，拳头向着余念的脸，带起的劲风吹开了余念的风衣。
余念从原地消失，却落下了一包黄色的东西，手掌大小，像一团软泥。
士兵睁大了眼睛，双脚一踏，石砖碎裂，整个人窜到了半空中。
“c4！”他大吼道。
轰。猛烈的爆炸把士兵掀飞，碎石打在他身上，出现了一道道血口。
两把军刀一前一后刺向他的脖颈。林琼露瞪着他，双眼仿佛在喷火。
余念冷冰冰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看看你们有多厉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