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曾有一人做梦,梦见一只蝴蝶在自己眼前翩翩起舞。醒来后,他发出了不知是自己梦蝶还是蝴蝶梦自己的感慨。
沐苏清现在的情况,大概和庄周梦蝶也有些相似。
属于沐苏清的一切,宛若一场前世梦境,遥远而不可触及。而现在唯一真实的,是穆素卿的这个新身份。
南柯一梦,殊不知已是经年。
她醒来,穆家人大喜,她“失忆”,穆家人大忧。这样大喜大忧之下,沐苏清倒有些过意不去了。
深刻明白,沐苏清,已经死在那年的刑场,再不复存在。从醒来的那一刻起,她便只能是穆素卿。
托“失忆”的福,在她这个三弟充满负罪而声情并茂的解释中,她对辰国和穆家的现状也有了大概的了解。
她这才知道,在她死后,凤长歌另立了新后,朝堂大半臣子更换遣散。
耽于享乐,诛杀功臣,暴虐残酷,喜怒无常。
没有忘记那日穆逸林评价着这个开国皇帝时一脸愤恨的表情,穆素卿说不准心里是何复杂感情,只是怅然之余带着微微痛惜。
辰国,再不是昔日他们携手共治下的辰国了。
眼中光影闪烁,她回神。看着池塘中波光粼粼,旁边的几株柳树随风绰约,垂至水中的枝条撩过水面,一下荡漾开,模糊了她怔忪的倒影。
耳中,叶的摩挲声轻轻响起,她似是毫无察觉,状似无意地捏起了几块石子儿,把玩。
突然一支长箭破空而来,直夺穆素卿面门而去。电光火石间,她像是极为随意的将手中石子儿投射出去,咻咻两声,那被去了箭头的箭“咣当”应声而落,而几乎是同时的,一人自树上掉下。
穆逸林叫着哎哟,揉着自己摔疼的屁股一脸不甘的爬起来,看清那将他打下树的“暗器”之后,他蹭蹭跑到池塘边上,对着女子就是好一通抱怨。
“我明明都藏得极好了,也没发出声音,你怎么还能发现我?”
看着面前长眉倒竖脸黑如炭的少年,穆素卿打量了他一眼,丢了手中的石子儿,拍了拍手站起身。
“是气味。”
穆逸林狐疑地闻了闻自己,“没味儿啊。”
“你吃了王麻子铺的烧饼,带了一点葱油味。”
听到自家二姐的分析,穆逸林又仔细闻了下,嘿,还真有!他眼一下亮了,赶紧拦身在前。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我吃的是王麻子那家的?”
穆素卿看着不得答案誓不罢休的少年,有一瞬愣神。鬼使神差的,伸出手,覆在了比自己矮半个头的少年头顶。
穆逸林一愣,随即感觉到头顶被揉了揉,他立马想到这情景像极了他对隔壁大黄的动作,刚要发火——
“除了葱油味,还有一股淡淡的杏花脂粉味,这是巷尾那豆腐西施所爱的,王麻子铺就在隔壁。还有——”她一顿,神态自若的收回手,视线从被她揉乱的头发下移,落到他的靴子上。
穆逸林顺着视线往下看,果然,脚下还沾着一些白色豆腐渣。
再抬起头,少年脸上已满是崇拜,兴奋的比划着手赞叹,“二姐,感情你磕着脑袋后,竟是变得聪明了!还有你那身手,我都惊呆了!若不是确定你是我姐,我真会当你是鬼附身。”
少年还在絮絮叨叨念着,穆素卿眼中快速闪过一抹异色,不过神情坦荡从容。
“不是说过,昏迷那几日,我在梦中得了高人——”
“指点嘛!”他一脸艳羡的接过话茬,抓抓头似有懊恼,“我怎么就没这际遇呢?如果不是被你一次次打趴下,我是一点儿也不相信你这鬼话的,你以前可是很弱的。”
少年的狐疑,穆素卿只是笑而不语,俯身捡起了地上的箭,解了箭头的纱布,细细打量。
这种特质箭是穆老爹专门为训练他们准备的,从她接收的记忆来看,穆素卿和这个三弟可没少让穆老爹头疼。
她无意泄露武功,当时随意扯了个谎,穆家人似乎不很怀疑,这得得益于穆素卿早年的一番离奇际遇。
说是当年曾有一世外和尚云游至穆家,当时穆夫人尚怀着穆素卿,那和尚见后当即便惊叹:“此女胎含玉而生,贵不可言,若不成凤,必是成王。”
穆老爹听着前半句本是欣喜非常,可后半句真真是大逆不道了,吓得他急急将和尚赶了出去。
一月后穆夫人临盆,果真生了个女婴,更吓的穆老爹冷汗连连的,是女婴出生时口中含着一块玉。
和尚的话被一一验证,可怜这一对夫妻却愁了心,难不成这孩子长大后,真要造反当王不成?
不成!穆老爹当机立断,立志要将穆素卿培养成知书识礼熟读女戒的好孩子,一点儿武也不许沾,然后许一平常人家嫁了。
可事与愿违,穆素卿大概也是天生反骨的,从小跟穆老爹对着干,而且是明着暗着防不胜防。自打穆夫人逝世大姐嫁人后,穆素卿是彻底往穆老爹期待的相反方向解放天性了,还顺上了穆逸林。
年值十六,声名在外,至今无人敢上门提亲。不过也幸是这样,她现在的日子比一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官家小姐要好的多。
穆老爹每次长吁短叹不成,久而久之,好似是放弃了,不过却更是卖力攒钱,说是给他们姐弟攒养老和媳妇儿本。
穆家这一老小的日常穆素卿已经渐渐适应,前世她来不及体会天伦,这一世,上苍似乎在补偿她。
她好像,有点喜欢这一家子了。
“姐,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穆逸林瞅着她好一会了,最后等的不耐烦冲她挥了挥手。
穆素卿刚想要回答,远处回廊上急急地跑来一个红衫胖丫头。
小丫头叫佳丽,自小跟他们一起长大,从小体格就比他们大些,这几年来,大有继续发展的意思。
为此穆逸林常常打趣她,惹得丫头急了,便搬出她娘时常安慰她的话,那叫稳重!
不过此时,佳丽倒不稳重了,哼哧哼哧地撑着膝盖喘气。
“小、小姐,圣、圣旨到,抓、抓良家妇女了。”
穆素卿眸光轻轻一跃,没有说话,却是旁边的少年急了。
“什么意思?说清楚点!”
好不容易顺了气,佳丽通红的脸上也染着急色,声音带起哭腔。
“我刚刚在后堂偷听到,说是宫中采选,凡是六品以上大臣,年龄在十四至十八的未嫁女子统统在选秀之列,老爷已经接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