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李思蓉那日慌里慌张带来的消息,穆素卿久久不能释怀。
她再回来已是三年之隔,这三年发生了什么她一直不曾知晓,对于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人彘,隐隐的,她有种想一探究竟的好奇。
几天后,穆素卿终于凭着李思蓉提供的模糊地点摸索到了那个废弃的宫殿。
衰败的门前,残垣破壁,红漆掉落,荒草成堆,配着阴风,倒真有几分凄厉萧索之感。
穆素卿在脑海里搜索着前世的记忆,知道这里一直以来就是一个冷宫,不曾有什么东西,现如今,竟是藏着一个人彘么?
那个人彘是谁?又是何人所为?
心中带着这些疑问,她小心地踏进这个俨然与鬼屋无异的冷宫。
这里地处偏僻,平时几乎不会有人出现在这里,而穆素卿随着步步深入,终于在一个偏房的用茅草遮掩的角落堆里,发现了一个半身高的酒瓮。
她嗅觉本就异于常人,随着接近,一股恶臭充斥在鼻尖,不过她无甚嫌恶,前世带兵打战,经历的脏乱更远胜于此,倒不至于吓退了她。
而让她终于微微蹙起眉的,却正是从酒瓮里慢慢探出头的东西。
说是头,却根本已经无法分辨出人形的样子,四肢均无,眼、耳、口、鼻……没有一处算得上完整的地方,“他”森然空洞的眼眶子没有方向的“望”向一方。
她走近,“他”没有察觉,穆素卿下意识抿起唇。
历来人彘,都是对其有着深仇大恨的仇家下的手,一了百了,实在太过干脆,是以,人彘这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产物便出现了。
到底是什么人,采用这种阴毒的做法来惩罚自己的仇人?
这个人,与这个藏污纳垢的皇宫,又有着什么样的联系?
会与她的死,有关么?
穆素卿自看见这人彘时目光便再也无法移开,她心中竟诡异地升起了一种感觉。
她竟觉得,这人彘,居然隐隐地给她一种熟悉之感。
“他”,到底是谁?
然而深思并没有持续很久,她敏锐的察觉到了外面的动静。
“啊卿,你在这里吗?”
门外的声音小心地试探发问,语气有些急。
是李思蓉。
穆素卿心中微动,回望了下那处的人彘,却见“他”正无神地“望”过来,嘴里发出“呜呜”地低鸣。
“啊卿,你在么?快出来呀!”
穆素卿收回视线,快速离去。
门外,李思蓉正焦急的搓手来回走,见到穆素卿,焦急的脸上终于炸出欣喜。
“可算找到你了,你竟真的来这儿了!”她一把抓了她,头也不回的急急往外走,“你宫里的两个丫头都急疯了,到处找不到你,都冲到我那里求助了,我一寻思就来这儿碰碰运气,果不其然!姑奶奶,您可叫我好找!”
“怎的了,如此慌慌张张?”
李思蓉恍然地自拍了下脑门,“瞧我怎么忘了,皇后要见你,翠莺红鸾到处找不到你,眼看就要兜不住了,你赶紧的!”
穆素卿心头一动,上官凌雁要见她?
待二人有惊无险地赶到含晞殿,穆素卿被翠莺拉着匆匆换上了宫装便随着栖凤殿的宫女走了。
一路上,穆素卿不知在想些什么。
对于上官凌雁,她心里到底还是有些复杂的。
这一次,她终于忍不住要出手了么?
“穆美人,烦请在此等候,奴婢先去通报一声。”
穆素卿颔首,只身在烈日下候着。
等了许久之后都不见有人出来,她的额头已经渗出汗珠,脸也被晒的发烫,心下已明白这是上官凌雁故意给她的下马威,微叹,这个身体的体质比原来的着实差了些。
约莫一个时辰后,里面的人才姗姗来迟,却是换了个面孔,颇有些傲慢。
下巴一抬眼神轻蔑,竟是连一个正眼也不曾给,“皇后娘娘让你进去。”
说着,便自顾进去了。
穆素卿看下了空荡无人的四下,看来今日倒是要受些折腾了。
跟着那宫女一路进到内殿,一股清凉爽意直透面而来。
栖凤殿内,挂满了碧绿的透纱轻幔,带着清香,被宫女的摇扇一路轻扇了开去,连带着,还有一室的凉意。
栖凤殿是后宫中唯一可以任意使用冰块的,皇后的盛宠,由此可见一斑。
微晃的珠帘后,有一美人斜卧于矮塌上,她微曲的脚边有一婢子在轻捶着,身后,另有两个穿着一式样宫装的宫女在徐徐挥着真丝团扇。
上官凌雁就这么似睡非睡的慵懒地支着头,似乎不察穆素卿的进入。
直到殿内的一个宫女出声呵斥了她——
“大胆,见到皇后娘娘竟也不行礼,这几月规矩都白学了么!”
穆素卿看向那呵斥之人,然后目光又极快落在假寐的上官凌雁脸上,只见她面容安详,似根本没看见这一幕。
心里早已深知这是一场鸿门宴,穆素卿倒也没有多少意外,只是感慨之余忽觉有些好笑。
以前都是缠着自己叫“沐姐姐”的柔弱女子,不想今日还能让她见到如此一面。
想来,这次重生不亏。
千般思绪于脑中只是一瞬而过,下一瞬,穆素卿慢慢屈膝跪下,行礼。
表情动作,挑不出一丝错处。
她不是男子,膝下没黄金。
从前,她为了凤长歌跪了很多人,那时,她没觉得丝毫委屈。后来他许诺她再不用跪任何人,可现在,誓言早已成空,对于她来说,这双膝盖,跪谁早已没有差别。
而且她现在是孤军作战,在后宫没有任何权势,弱肉强食,亘古如此,亦是没资格委屈。
骄傲尊严,沐苏清没看重的东西,穆素卿更不会在意。
那宫女见挑不出错处,颇有些不甘地将就要到嘴的话憋了回去。
里面的人没让穆素卿起身,她就跪着,也不说话。
这一跪,便又是过去了半个时辰。
先是暴晒,又是长跪,穆素卿面上虽没有异色,不过发疼发麻的膝盖倒是清晰地提醒她,估计已经有了淤青。
好在这时,矮塌上的人终是醒了。
上官凌雁被簇拥着坐起,似乎才看见了穆素卿,当即便吩咐她起来。
穆素卿先是缓了下,手按着腿部周围活动了下,这才慢慢起身,得了恩典落了座,上官凌雁便好客的吩咐上茶。
不过此刻,穆素卿却敏锐的察觉到那奉茶过来的宫女有些不寻常,她端着茶的手微微发抖,表情似乎有些不安。
而随着她的接近,一阵浅淡的气味飘过穆素卿的鼻尖。
她心中一震,有些意外地再次打量起那小宫女。
原来是她,那日给她烧纸钱的神秘宫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