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义兴阴阴一笑：“男的剁了祭山神，女的留活口。”
还在养伤的陆渊一听就要掀帘下车，宇文宣抬手示意他坐下，一边轻轻拍了拍手边的包裹。
“等。”
她最不缺的，便是耐心。
宋义兴带来二十余人，两边在人数上势均力敌，然而对面兵强马壮，他们则是匆忙赶路，狼狈不堪。
若要硬碰，势必损兵折将。
三十几人团团将车护住，只作出防守的姿态，盈冬翻身跃上车顶，居高临下盯着宋义兴：“寨主故人来访，二当家这是什么意思？”
几名手下你看我我看你，脚下犹豫了几步。
宋义兴黑着脸低声呵斥：“哪里来的疯女人，在这胡说八道，给我封了她的嘴！”
“住手！”
“大当家！”
听见手下齐齐见礼，宋义兴嘴角直抽，他慢慢走过去：“大当家！不过是个疯子在妖言惑众，您怎么来了？”
燕琅盯着人群中间的盈冬，从一名手下手里夺过一把大刀，推开宋义兴，指着盈冬面门，高声问道：“你是谁？淮南是谁告诉你的？不说清楚，今天来的人，一个全尸都不留！”
盈冬不卑不惧，稳稳从车顶跳下来，大大方方走到燕琅面前，轻轻一礼：“大当家，我家主人有礼物相赠，还请借一步说话。”
见燕琅迟疑了一下，又道：“燕寨主不必怀疑，我家主人是否诚心相交，燕寨主一看便知。”
燕琅一眼扫过这些人，虽都是练家子，却步伐沉重，一身风尘，似乎赶了许久的路，不太像有备而来。
而眼前的少女，自己竟看不出她的路数深浅，只看她步伐极为轻盈，从车顶落下，几乎足不沾地，年纪轻轻竟是内家高手。
他略一思索，收起大刀，横在胸前，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车前，拱手道：“阁下既诚心相交，为何藏头露尾，鬼鬼祟祟，这是看不起我燕某？”
车帘一掀，钻出一个清冷隽秀身材纤长的蓝衣少女，她双手托着一个包裹，谦恭有礼：“我家主人不便抛头露面，还望燕寨主见谅。这是我家主人的诚意，还请燕寨主笑纳。”
燕琅略一沉吟，伸手接过那个包裹，解开，原是一个红漆杉木方盒。
他将木盒置于地上，刀尖微微一挑，漏出一张发青的人脸。燕琅面色不变，拿近细看，突然间，手中木盒掉落在地，一颗头颅骨碌碌滚了出来。
是他！姚广升！
燕琅方才乍然见到一颗头颅都不曾皱一皱眉，如今却双目圆睁，几近失态。
他幼年突逢巨变，最疼爱他的祖父被人活生生打死在跟前，自那时起，他便发誓生啖仇人，而后侥幸逃脱，被山匪养大，平日倒还好，只但凡遇见与朝廷有牵扯之人，手段都极为暴虐残忍。
哪怕如此，却依旧不能消他杀父之仇，灭族之恨。他日思夜想，定要将几个仇人碎尸万段，却不曾想到，会在如今这种情况，见到那个卑鄙小人，始作俑者。
他用刀尖挑起那颗头颅，又伸手捏了捏上边的皮肉，看上去已经死了几日，似乎经受过妥帖的处理，保存良好，除了几块尸斑，面目依旧栩栩如生。
伫立良久，燕琅才哑着声音拜下：“恩公，请受燕某一拜！”
“燕寨主言重了，说起来，你我两家也算颇有渊源。”
一个清冽的声音灌进燕琅的耳中，他愣了一愣，问道：“不知恩公名号？”
“鄙姓宇文。”
“可是……宇文中丞之后？”
“正是。”宇文宣面不改色，轻轻带上帷帽。
燕琅却心潮澎湃，热血上涌：“当日我燕家逢冤，肯为我一家奔走伸冤的，朝中上下也唯有宇文中丞一人。如今，又蒙宇文姑娘如此大恩，燕某结草衔环，无以为报！”
宇文宣伸出一只手，轻轻拨开车帘：“实不相瞒，此次贸然上山，确有一事相求，不过，说来话长……”
燕琅只看见两根极细极白的手指轻轻一闪，一个头戴帷帽曼妙殊丽的身影出现在帘后，她面覆轻纱，只隐约看见一个极美的轮廓，一双眼睛仿佛盛满了细碎的星光，勾魂夺魄。
他怔怔看着她，失神一瞬：“请客人上山！”
隐约看到车中人是个女子，那宋义兴便心呼不好，他心中焦急，却碍于燕琅，不好上前，只得向一名心腹使了个眼色。
山上素来散漫，并无多少规矩。
那心腹支棱着眼睛便要上前掀开车帘：“大当家，我看这些人来历不清不楚，为了咱们兄弟，还是先验一验身的好。不然，要是哪里来的女探子，到时弄上床，反手就咬你一口，那不是招了祸害吗！”
燕琅倒也不甚在意，只挥手：“这是我广陵寨贵客，无需验身。”
那心腹被盈冬持剑挡住，一边看着燕琅的脸色，一边还要上前。
“燕寨主待客，便是这般态度吗？”
“这……”燕琅脚下一顿，“这是我寨中规矩。还请姑娘勿要见怪。”
“规矩？对客人也会如此无礼的规矩吗？”
“姑娘不知，无论朝廷绿林，视我广陵寨为眼中钉肉中刺的人多如过江之鲫，不得不处处谨慎。等姑娘带人安顿下来，我亲向姑娘赔礼……”
话未落地，燕琅一愣，他对女人向来不假辞色，今日竟然鬼使神差解释这许多。
“燕寨主何必这样说，我诚心来此，自然不会迁怒与你。只是，他终究对我无礼，留下他两根手指，小惩大诫一番，倒也罢了。”
陆渊大爷一样半卧在车内，一边指点着含秋给他换药，一边冲着宇文宣啧啧道：“你这样，不太好吧？这可是在他们的地盘，真惹急了这伙山匪，我们这点人，可不够他们一口吃的。”
宇文宣白他一眼：“陆家也是世代掌兵，路国公连下马威都不曾教给你吗？比起那些士兵，这些悍匪更是野性难寻，你必须比他们更凶悍，才能威慑他们，驯服他们。”
她看着外面的燕琅：“投名状已纳，就看它在燕寨主心里能占多少分量了！”
从没在宇文宣这里讨到过便宜的陆渊哼哼两声，扭头继续让含秋给他换药去，嘴里还小声念念有词。
“怎么会有这样阴险狡猾老谋深算的人，哪里像个养在深宫里的公主。真是奇哉怪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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