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芳菲,春来柳绿,堤上花开。洛平堂自入国公府已有三日,今日方才见到了庆国公卫天恩。
承袭老国公与其母之长,卫天恩样貌不俗,身材伟岸。虽年近中年,却是气度非凡,有不同年少之魅力。
“平堂拜见舅舅。”
“不必多礼,侄从远而来,舟车劳顿,况这几日舅舅事务繁忙,一时竟不得空。婉婉住的可还舒心?有什么缺的短的,只管报与你舅母,毕不能委屈了自己。”
“平堂谨记。”
“舅舅此番如此忙碌,想必是朝中有大事发生,侄女此来,是受母亲所托,有一物要交与舅舅。”
“哦,你母亲?婵儿远嫁抚州多年,竟还一心惦念为兄。是何物?”
“平堂不知,母亲将此物保管甚严,来之前也千叮万嘱不得偷窥,不得假手于他人,舅舅如得空……”
“老爷”管家洪全走了进来:“郡王爷来了。”
“舅舅事大,平堂就现行告退了。”洛平堂起身告退,在丫鬟引领下步出前院,能得卫天恩如此态度,来人必是英郡王田志良。洛平堂并不急着回去客院,而是去了花园,自入国公府还没有四处看看,今天天气不错,很是适合赏景踏春。
庆国公府的花园精致美丽,花色相间却不混乱无序,想是很费了一番功夫,洛平堂却看的心不在焉,她在想英郡王这个时候来的原因。不想刚一转弯,便看到了亭子里的卫长署和卫宝珠,两人仪态打扮与平时竟完全不同,此刻正围着一个男子巧笑倩兮。洛平堂本想悄然退走,却不想回头时碰上了一脸妒忌的卫茜茜,卫茜茜没想到会碰到洛平堂,脸上狰狞的神色来不及收,一时看去颇有些巡海夜叉的样子
“婉姐姐也来逛园子吗?怎么,是要回去了吗?园子里竟没有婉姐姐能瞧上的花?”她这几句话说的又急又快,也不给洛平堂反应的机会。洛平堂对这个浮躁的卫茜茜真是头疼不已,现在要走是来不及了,亭子里众人也都看了过来,洛平堂只得走过去躬身施礼:“今日春色正好,原想着入府多日,却未曾赏过府内美景,遂拜见过舅舅之后,便一时兴起,不想如此不巧,妙儿姐姐和宝珠妹妹竟也在此,是平堂打扰了,正好我要去见老太君,就不打扰了。”说罢,便打算往回走。
“这又是哪位妹妹?无妨,不如一起,也热闹一点。”亭子里的男子突然开口,说出来的话却是失礼至极。偌大的园子突然安静下来,连卫长署都一时忘了该如何反应。洛平堂已经已经猜到了男子的身份,可惜,她不打算委屈自己。于是只是略略欠身,便径直转身走了。男子不防竟还有人敢这样不屑自己,俊秀的脸上布满了难堪,而卫长署,卫宝珠和卫茜茜三人也没有想到,洛平堂看着老实,气性儿却这么大。
洛平堂很生气,自十岁之后,她几乎没有遇到过如此轻浮之人了,无论是卫宝珠的怠慢还是卫茜茜的算计,这些她都没有瞧在眼里。可是,今天的男子却勾起了之前不好的回忆。回到客院时,碧玺正将箱子中的书一一摆到书架上,见小姐走进来,立刻感觉小姐生气了。
“小姐,怎么出去了一趟,回来竟置了气,可是遇到了烦心事?”
“没事,只遇见了一只讨人厌的虫子。”洛平堂平静下来,吩咐碧玺拿出一个盒子:“碧玺,此次出门为便宜行事,我只带了你与端逢在身边,端逢身份不便,只能在暗处行事,我这身边能依靠的就只有你了。”
“小姐抬爱,奴婢必当竭尽全力。”
“我于这国公府不过是外人,对我来说,这国公府的人亦是外人,不得不防的外人,寄人篱下,就要低调谨慎。但时事总是风云莫测,若我不在之时,碧玺,这客院,你要守的严严实实。你可能做到?”
“奴婢绝不辜负小姐信任,必不叫他人窥伺一星半点。”
“很好,碧玺,辛苦你了,出去吧。”
待碧玺出去,洛平堂便将烛火剪暗,低声唤道:“端逢”一个鬼魅的人影从屋顶跳了下来:“洛小姐”
“端逢,你是因为什么才跟在你主人身边的?”端逢不语。
“真是无趣,竟是连话都不多说。告诉你的主子,英郡王,我已经想到了对付他的办法,不过,我需要他做一件事。”
英郡王年岁渐长,却容光焕发。他面相精神,一看就是精明强干的样子,相比而言,英郡王世子就逊色许多。田志良草莽出身,得封郡王靠的是战功,亦靠的是女人。田志良之女田若岑如今侍奉在皇帝左右,得封惠妃,千宠加身,风头正劲。田志良刚刚回府,皇帝的旨意便到了,皇上有意春猎,命英郡王及英郡王世孙伴驾随行。
这边英郡王刚走,卫天恩便想起了洛平堂未说完的话,卫婵既是对此物重视有加,此物必定十分重要,只是不知为何要赠与自己,一想到此处更是心急如焚,竟不顾天色已晚,要去客院一遭。
碧玺见天色已晚,洛平堂还没有歇息之意,忙要服侍她睡下,却被洛平堂阻止:“等一等,舅舅就快到了。”
“小姐,这都辰时了,国公老爷怎么会来?”话音刚落,门外就响起了洪全的声音:“姑娘打扰,老爷来看你了。”洛平堂微微一笑:“啰,这不是来了吗?”
卫天恩进门后发现只有一个奴婢,顿时觉得客院过于冷清,不禁皱了眉头,洛平堂却是早已迎了上来:“舅舅怎么这时过来了?”
“你这院子,也太冷清了。你舅母竟也没给你添人?”
“舅舅勿恼,这事原怪不得舅母,是平堂喜爱清净,碧玺又用着顺手,才央了舅母不必大费周章。不知舅舅此时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平堂白日里所说,你母亲交代于你要带给舅舅的东西,舅舅觉得,既是你母亲慎重交代,必然是很重要之物,放在你身边也是平白惹你担心。”
洛平堂轻轻地笑了:“舅舅所言甚是,碧玺,去将母亲给我的盒子拿来。”盒子只能算得上平常,如果不是洛平堂再三强调盒中物品贵重,卫天恩大概是不会特别重视的。
待拿到盒子正要打开时,洛平堂却阻止了他:“不急,舅舅不妨回到书房再打开,此物不比其他,母亲是特意交代过的。”
“你母亲可曾说过,这东西非比寻常在哪里?”
“并不曾,不过母亲让我带一句话给舅舅。”洛平堂看了一眼碧玺,碧玺立刻往门外走去,卫天恩见她如此谨慎,心中虽觉得大题小做,但又恐她不肯尽言,便朝洪全挥挥手,让他也出去了。
“平堂如此谨慎,看来你母亲是有很紧要的话了。”
“母亲说,进珍宝于堂前,取老朽于春猎。”
卫天恩直到进了书房,脑中依旧回荡着这句话,他迫不及待地打开盒子,竟是天机图。一瞬间,他的内心只剩下狂喜,当年天机老人卜出天卦,之后整个天机门就如镜花水月般消失无踪,这天机图便是天机门窥破上天旨意的一道秘门,如今,它居然到了自己手中。这是不是意味着,自己可以取代英郡王?狂喜过后却是更深的疑惑和焦虑。他有一肚子问题想要知道,比如这天机图是如何到了卫婵手上的,比如这天机图是不是真的?但最终,他只是将天机图收好,放在了密室之中。
春猎就要到了,皇帝的旨意也已经下达,只靠一份真假莫测的天机图,是不可能让圣上改变主意的。但当他看见外面刚刚开好的桃树时,他忽然抓住了一个一直被忽略的地方。
卫天恩走后,碧玺服侍洛平堂睡下,端逢的身影便出现在屋内,她的脸色淹没在黑暗中,声音带着毫无波动的冰冷:“主子说,一张天机图并不足以让卫天恩冒险。”洛平堂有些懒洋洋地转过身:“告诉你们主子不用担心,一张天机图的确没有那么大的吸引力,不过天机门当年能够上通神域,靠的可不仅仅是天机图,卫天恩还会再来,这个机会他不会放过。不出三月,英郡王府,必消失于大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