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天恩刚刚下朝,看到卫长署等在正院门口,微微停了停,随后露出满脸愁容:“妙儿,怎么站在这里?当心着凉”卫长署因为最近的传闻已是焦头烂额,田氏还在病中,可是外边却已经沸反盈天:“爹爹,女儿是不放心。娘亲她……”卫天恩却摆摆手:“为父知道,可如今传言甚嚣尘上,我也已经派人去查了,但你要记住,切不可自乱阵脚。这事儿原本不是什么大事,一个奴婢而已。只是发生的时机不巧,如今英郡王府正直多事之秋,你也要劝着你娘一点,让她安心养病,不要在意外边的流言。”卫长署知道卫天恩既然这样说了,田氏要为英郡王府分忧的事儿只能埋在屋子里,她有些担忧,但也知道如今英郡王府正在风口浪尖,以庆国公府的能力也是帮不上什么忙的,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卫天恩进了书房。田氏原本还交代她一定要请了父亲进房,如今看来也是不成的了。
不提如今英郡王府和田氏是如何愁眉不展,本该最为担心的卫天恩此时的心情却是雀跃不已,他进了书房便迫不及待地拿出了天机图,洛平堂嘱咐此时是进献天机图的最佳时机。不过他还在犹豫,于是吩咐齐一传话,约了洛平堂在客间见面。洛平堂的心情一样不错,事情正在朝她计划的方向发展,卫天恩的约见也在意料之中。
“舅舅见我,是还在犹豫?”洛平堂似乎对于这样的犹豫没什么意见:“献给英郡王,你会被重用,但也被会猜忌。献给圣上,你会被猜忌,但英郡王却再也奈何不了你了。舅舅,不如你自己选啰。”卫天恩原本就是为了一个答案,此时也已经下定决心。他踌躇满志,连背影都比以往挺拔几分。“连末”洛平堂唤了一声。上次齐老太君赐下的丫头被洛平堂换了名字,一个叫连末,一个叫荊亘。连末躬身上前,眉目里全是恭敬:“是,奴婢在。”“今日二舅舅和二舅母回府,你说我该准备什么礼呢?”连末原本是买进府的,不是家生子,闻言顿时有些不知所措。洛平堂其实并没有询问连末的意思,她只是想起了一个有关她的二舅舅卫天赐和二舅母顾氏的传闻。如果传闻是真的,倒是一个不错的突破口。“连末,你去碧玺那里,我想起昨日有幅字还没练完,叫她将《时苑临沧帖》找出来。”连末应声而去。洛平堂看着她的背影,轻轻地叹了一声:“人不在,手还是这么长。真不知道这庆国公府的主子究竟都是什么眼光。”
卫天赐和卫天恩虽是一母同胞,但其实两人无论样貌还是性格都天差地别。卫天赐是一个标准的文人,但就是这样一个书生,最终娶得却是武将家的女儿,他与顾氏之间的感情可想而知。这两人到府时,天色已经很晚,洛平堂只吩咐了连末送了一份礼物,并没有前去拜访。她在等,顾氏是个什么样的人,大约明日就能见分晓了。
顾氏人生的算是明眸皓齿,有着武将家族特有的爽利风范。她与卫天赐这一趟去飞贤将军府,原因说起来其实颇为丢人。但她性子执拗,非等到卫天赐陪她在娘家住了小半月才答应回来。一回来收到洛平堂的礼物原本还很是喜欢,待听得瑞兰回报当初女儿送了缂生绸的事儿,除了惭愧之外,又不得不思量洛平堂送礼的真正含义:“你是说,宝珠送了缂生绸,可那表小姐却没有反应,反而第二日送了锦云丝缕给了宝珠,言谈举止间也无半分怨言?”“是的,夫人”“你,去将小姐叫来。”
卫宝珠听得顾氏已经进了正院,不用瑞兰请便自发过来了,一进门也没看顾氏的脸色,一把扑进了顾氏怀里:“娘,您这次怎么在外公府里呆了那么久?”等了半会儿没有听到顾氏言语,这才抬头看向了顾氏:“娘这是怎么了?还是生爹的气吗?”顾氏看着眼前的女儿,一时整个人都有些丧气:“宝珠我问你,你得了表姑娘的礼,又回了她什么礼?”卫宝珠被顾氏看的头皮发麻:“我不是第一天就让瑞兰送了礼给她吗?”“哦?我竟不知道,平日里用来赏给下人的缂生绸,居然成了你送姐妹的大礼?”“可是,她一个乡野丫头,哪里懂这些?”顾氏快被卫宝珠的理直气壮气昏过去:“你送她缂生绸,她回你锦云丝缕。你居然还认为她不懂这些?她这是明晃晃地打你的脸,可笑你一个堂堂庆国公府的二房嫡女,却在人情世故上一窍不通,还把脸送给人家踩。真是丢人至极。”顾氏的一番言语又快又急,语气里满是咬牙切齿。让卫宝珠不禁一阵害怕:“娘,你怎么生这么大的气,不过是个抚州来的丫头,怎么……”不待她说完,顾氏已经颓败了脸色,只挥手让卫宝珠离开,竟是不再多说一个字。
关嬷嬷进来时,看到的就是顾氏颓丧不已的样子。
“我的小姐,这是怎么了。好不容易从将军府回来,怎么又这样不开心?”
“嬷嬷,你说,我怎么生了这么个女儿。”
“小小姐年纪还小,总会懂事的。”
“是啊,她年纪还小,可你看那卫婵的女儿,只比宝珠大了几个月,生长都在抚州。心机谋划却一样不差。你知道吗?那个洛平堂今日送了礼来,人没到,礼却到了。她这是在等我啊。”关嬷嬷不能相信这是一个十三岁女孩的行事:“也许,是她身边有什么懂得利害的老人呢?”顾氏却摇摇头:“你去,拿了瑞兰,发卖出府。似这等不能规劝主子只知纵容的恶奴,万不能留在宝珠身边。嬷嬷,替我备下一份礼,明日我要会会这个洛平堂。”
翌日清晨,碧玺来报瑞兰被发卖出府。洛平堂便知顾氏是个十分精明的人物了。因而请过安后,洛平堂难得没有留下来陪齐老太君念经。不多时,顾氏便上了门。洛平堂行过礼,一眼看到了顾氏身后关嬷嬷手中的礼物:“平堂平日里深居简出,倒累得二舅母亲自上门,实是平堂之过。”顾氏笑声爽朗,再没有昨日私下中半分精明模样:“瞧平堂说的,二舅母前段时间都在将军府,竟是不能与你好好说话,这不,刚从船上运来的江南龙井,想着你母亲也是爱茶之人,就拿了一些过来,平堂啊”顾氏突然上前拉住了洛平堂的手:“我一见你就觉得欢喜,你啊不要与你宝珠妹妹计较,她啊是被我惯坏了,平日里下人又阴奉阳违,可不能因此坏了姐妹情分。”这样打开天窗说亮话,倒是堵的别人无言以对,洛平堂伏身:“二舅母折煞我了,宝珠妹妹冰雪可爱,我这个姐姐疼她还来不及呢。原本听说宝珠妹妹喜爱临摹,想着私下再和妹妹交流一番,正好,能劳烦二舅母您带给宝珠妹妹吗。”说着便吩咐碧玺拿来了一个盒子:“这是我母亲的陪嫁之物,唐进的《时苑临沧帖》。”顾氏一听,整个眼睛都亮了:“唐进的书法举世难求,没想到这《时苑临沧帖》居然在你这里,那二舅母就替宝珠谢谢你了。临摹后一定完璧归赵。”
顾氏从客院出来时,脸上的喜色明显。让原本想要看笑话的大房颇有些失望,田氏最近实在憋闷,卫天恩成日忙于朝政,连后院都不大来了,齐老太君因为银翘的事儿对她也是颇为不满。如今和自己一向不对付的顾氏又回来了,原本想到卫宝珠做的事儿,顾氏回来说不得要与洛平堂对上,谁知不过一夜竟是烟消云散了一般。如此想来,更是气苦。
卫天赐回来时也听说了卫宝珠的事,虽说与顾氏感情一般,但顾氏的为人处事还是很令人放心的。他步入正院时,正听到顾氏银铃般的笑声:“夫人今日好似十分快活?”顾氏平日里若听到卫天赐这样说必是要生气的,今日却没有反驳:“你瞧,今日平堂送了什么过来。”卫天赐看过去,脸色突然变得十分不好:“这是?”“唐进的《时苑临沧帖》,这可是平堂母亲的陪嫁之物,我年轻时可是一直想要临摹的东西呢。”话未说完,就见卫天赐突然走了出去,行色比之刚才更加匆匆。
卫天赐是去找洛平堂的,只是走到客院门口突然想到自己这样冒然来访并不合规矩,可心里的疑问又让他无法释怀。在门口踌躇了半天,直到洛平堂从里面走了出来。洛平堂看到卫天赐时,似乎是吓了一跳。随即整理表情:“平堂拜见二舅舅。”卫天赐不防她从里面出来,一时有点难堪,但到底稳住了,只摆摆手,状似不经意走到此地:“是平堂啊,二舅舅刚刚回府,竟不知道你是住在客院的。”“客院宽敞,大舅母体恤,安排平堂住在这里。”提到田氏,卫天赐的脸明显扭曲了一下:“我刚从你二舅母那里来,听说你竟将你母亲的陪嫁借与宝珠,你这孩子,这样珍贵的东西,怎么好随意借人。虽说宝珠与你是姐妹。”洛平堂的笑容更深:“二舅舅快别这么说,即使是母亲的陪嫁,哪里就比姐妹之情珍贵。且那《时苑临沧帖》本也不是什么珍贵之物。我听母亲说,当时是她见大舅舅总将这字帖放在书案上,都快积了灰了,便向大舅舅讨了来。”
卫天赐走时,连碧玺都看出二老爷情绪不好。洛平堂只作不知,她只是随意整了整衣服,一眼撇见了一道匆匆离去的黄色身影。这件事不会就这样结束,田氏,能不能就此高枕无忧。还要看她是不是手段足够高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