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玺对于一件事真是有种说出不的执念,因为此刻他依然还是想拦着孤尽不让他走:“孤尽,你且别走,我还有话要对你说。”
孤尽停下来,却听牧龙震道:“你要说什么时候都可以说,非要现在说,莫不是不想让他走?”
郁玺乜斜着他:“今日这场好戏可还没完,怎能就此散了?”
牧龙震哼了一声。
孤尽的眉头猛的一跳,因为他在极力控制自己不跑过去狠狠地揍一顿这个没完没了,惹人厌烦的缠人精。
郁玺绕场四顾,从二月半看到巽风舞娘,再从巽风舞娘回到牧龙震,那眼神里却是充满了讥讽之意。他问孤尽:“你为什么信任他们却一点也不信任我?难道他们做什么都是为了你和姽婳好吗!”
孤尽转过了身,若是与姽婳有关,他就不得不听一听郁玺怎么说。
无论郁玺说什么,他若是认为可以相信则相信,若是毫无理据,他便可只当郁玺放屁——孤尽在心里这么打定主意。
虽然没有人看得见郁玺面具下的表情如何,但那种得意之情却是谁都感觉得出来的。
可是更加没有人想到的是,孤尽忽然又改变了主意,魅邪地一笑,忽然开口,开口的刹那人却幻化作了隐形。
“郁玺,只道是冷眼旁观,独善其身是你最大的乐趣,可是你可知你若要去安排别人,让别人为你做出牺牲的时候,自己也必逃脱不了干系?因而你若还想执意如此走下去,就自己来找我吧。”
郁玺的眼中闪现刺激和兴奋的光芒,他根本毫不犹豫就答应了孤尽,也不管孤尽是否还在,是否还听得见,对着面前的空气就道:“孤尽,以前我只将你当作手中玩偶,可是现在你却让我觉得越来越有意思,我真的已等不及陷进去了。”
一阵疯狂肆虐的笑声之后,郁玺已追着孤尽而去。余下的人则具是呆呆怔怔,就好像心里面忽然失去了什么般空虚了一大片。
二月半首先回过神来,向牧龙震附身一揖:“主子,不知是否需要去阻止那郁玺仙尊?”
牧龙震却还是纹丝不动的站在那里,他不会回答任何人的问题,是不是就连二月半的问题都不回答呢?若二月半不能拿捏得准牧龙震的意思,又怎么能全权代表牧龙震?
这主仆二人的那般默契却不是任何人能想象的,牧龙震虽连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没有,可是二月半已经心领神会。二月半垂手竖立,深深地叹息了口气:“最是拿这种跅弢不羁之辈没办法,打又打不过他,说也说不过他,你说除了无可奈何又还能怎么办?”
二月半那意味就好像是在说,身为“一家之主”,有一个叛逆的“儿子”整天替你惹是生非,不气死“老子”才怪。
刚才还因为调戏了十三郎而满怀开朗的巽风舞娘此时却是满脸落寞之色,转身隐没身形,黯然地离去。
然而孤尽究竟把郁玺引去了哪里?为什么他不能在这听郁玺说,而要到别处去?
竹风拂心,偃而犹起。
一片竹林,竹叶捱捱挤挤,密密麻麻,不透一丝缝隙,伴着微风,沙沙作响。
远远望去,那枝叶犹如碧绿的华盖,遮住了太阳、白云和蓝天,投下一片阴凉;近处观赏,又莹绿如碧玉石,修长亭立的竹杆,婀娜多姿,清丽骏逸,那样潇洒,又那样无所畏惧。
孤尽在前面布虚快行,人影闪动间已急急向那山岳上的幽竹洞寻迹而去。
绕过疏疏密密的竹篱,登上向上攀升的栈道,便已可瞧见远处隐隐约约刻写着“幽竹洞”三个字的竹木牌坊。在那牌坊后面,恍如银色匹练般的瀑布从天而降,空谷回音,天籁入耳。
孤尽就站在山巅,迎风而立。空山寂寂,冷月如钩,已是夜里。
悠悠吊桥悬于危崖之上,驾于云端,连接彼岸掩映在翠竹间的幽竹洞府。
洞府凌空的楼阁,与起伏的山峦配合有致。水墨粉墙,绿萝掩映,佳木葱茏,奇花闪烁。
孤尽犹自感叹:“好一个层峦耸翠,上出重霄;飞阁流丹,下临无地。”
身后却立刻有人拊掌称赞:“不愧是文采风流的孤尽,端的是锦心绣口,妙哉妙哉。”
孤尽连看也未看他,只冷冷地道:“过奖了。”
郁玺却是热情似火,兴致高昂地道:“让我猜猜,你为何连一时半刻都等不了,急着来这里。”
孤尽直直地望向对岸,那雕花窗桕中漏出淡黄光晕,却不知屋内的人此刻正在做什么?十三郎是否已经为姽婳医治?姽婳现在是否已经好些?孤尽真想迫不及待地进去看一看,可是他又不能。
至于为何不能,郁玺已经为他说出这心事:“你想来看一看十三郎是否值得信任,会不会为姽婳好好医治,我说得并没有错,你毕竟是谁也不信任的。”
没想到孤尽却不以为然地冷冷一笑:“错。”
这一个“错”字像一枚尖针,刺得郁玺嘴角狠狠地一抽:“是何错?”
孤尽瞟着他,讥诮地道:“从来不会错的你却错了,看来你也并非真的无所不知。”
这正是打击了郁玺的要害,使他自觉受到十分严重的侮辱,因为他不相信自己会错:“哼,你若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还会因为什么?”
本来孤尽可以乘此机会狠狠地叫郁玺难堪一下,可是他毕竟心思不尽在这里,大半已飞去了对岸的飞阁廊檐下,已自黯然神伤。
他嘴里喃喃地道:“若我不信任,我便可以现在就去看看。”
郁玺问:“可是现在你却不能?”
孤尽道:“我若现在就去,又恐怕难以抑制……”
接下去的半句话他却怎么也不肯说出来,绕是搅得郁玺百思不得其解:“这男女情事究竟有多么复杂多变?难道连我郁玺都揣摩不透?”
孤尽道:“这正是你的弱处,人无完人,就连郁玺也并非完美无缺。对于情,若一个人没有真正经历过,哪怕你智勇双全,天下无双,也只不过和一个顽童小孩一样无知。”
郁玺似乎已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这种“缺陷”,叹道:“只此一点,我郁玺不得不认输,那你是否可以说说为何不能现在就去?”
然而孤尽却出他意料涎皮着脸笑道:“因为你不放过我。”
因为郁玺千方百计地拦着他,你叫他如何去看姽婳?
孤尽却也是个不正经的混世魔王,遇着郁玺,他们若本无间隙,难道不会擦出火花,成为惺惺相惜的同道中人吗?
可是现在他们却站在不同的立场之上,只不过谁也并不是很确定彼此的立场究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