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又是一眨眼间,娉婷已将她带来了玉碑旁边。
她的眼睛看到的依然能传达给她的灵魂,因为她的灵魂毕竟还没有与身体分离,若是分离了,那么她就死了,可是娉婷不会让她死的,娉婷显然还要用她这具身体做什么,直到看到烟看的一幕,她才知道娉婷要做什么。
玉碑的那棵花树峥嵘的虬枝盘住了孤尽,将他举在半空。花树像是正在从孤尽身上吸食着什么能量,散发着淡淡的光芒。
她看不清孤尽的神情,只不过通过孤尽的背影,孤尽如地狱般的惨叫,知道他一定正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这一幕令她想起每当新月之夜,孤尽的痛苦。
若她没有记错,今夜却恰巧也是一个新月夜,为什么孤尽会被玉碑的虬枝缠住,与以往那种痛苦相比,现在的孤尽仿佛是在透支着自己的整个灵魂,要将自己的灵魂全都献给玉碑。
姽婳只觉得震惊,现在她就算看到孤尽如此被折磨,也没有丝毫痛苦和悲伤,孤尽对她而言已没有任何意义。
可是对娉婷而言,却截然不同。她虽不知道此刻的娉婷在想什么,可是她可以感受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栗,感到全身发冷,感到自己的双手紧握,指甲刻进肉里,牙齿咬得咯咯直响。
接下来,娉婷飞跃到半空,孤尽的身旁,凝视着他,温热的眼眶随即落下滴滴滚烫的泪来,滴落在孤尽的胸前。
她的嘴不由自主的张开,然后嘶吼出声音:“伶俜,我要杀了你!”
孤尽似乎有了一点微微的意识,眼睛缓缓睁开一条缝,看到“姽婳”就在他的面前,嘴角忽然抽搐着隐现一抹扭曲的笑意。
他对自己怎么会变成这样已全无记忆,他也感觉不到痛苦,也许只不过是因为神经已麻痹,三魂七魄已涣散,只留下唯一这个魂魄尚且没有将最重要的一段记忆忘记,那就是关于“姽婳”的记忆。
他能在临死前看一眼“姽婳”,看到“姽婳”没有死,安然无恙,已觉得很庆幸很满足。“姽婳”含泪的眼波亦凝视着他,舍不得离开分毫。
可是她的一只手已伸出,抓住了缠绕着孤尽的一根虬枝,瞬间捏碎成粉末。
一根一根的虬枝在她的手里断裂,碎成粉末,就传来伶俜一声又一声的凄厉叫声,仿如鬼魅,又好似受伤的野兽的吼叫。
等到所有的虬枝都已被斩断,孤尽缓缓坠落,“姽婳”立刻俯身向前接住了他,又一起缓慢降落在地面。
而另一边的伶俜却挥舞着无数根残缺不全的虬枝,似在痛苦的挣扎,也或许是因为蚕食孤尽时进行到一半,被生生截断,反而毁伤本体,走火入魔。
总之,娉婷并没有去管他,此时此时刻眼前的孤尽已叫她的一颗心碎裂成无数瓣,每一瓣都完全被痛如刀绞的感觉占据,丧失了自我。
孤尽虽然尚且还有一丝气息,但已经很微弱,几近虚无。他缓缓伸出一只手来抚摸着“姽婳”的脸颊,轻轻的擦拭着她脸上的泪水,低沉暗哑地喃喃:“你恨我么?”
“姽婳”摇了摇头,哽咽得不能言语。
孤尽缓缓点了点头,他的脸上已无人色,可是还是拼尽全力想挤出一丝笑容来。
“只要你不恨我,我就放心了,因为我不希望以后你一直带着对我的恨。”
“姽婳”又摇了摇头:“你不会死的,我一定会让你活过来。”
孤尽苦笑着道:“没用的,我的三魂七魄已快散尽,就算神明也救不了我。”
“姽婳”道:“我就是神明,世界上没有我做不到的事,你相信我,我一定会让你活下去。”
孤尽的眼神只是变得愈来愈柔和,又慢慢地摇了摇头:“我活下去只能让你痛苦,因为我不能爱你,一旦爱你,你体内的恶魔就会将你吞噬。”
“姽婳”摇着头道:“我不会吞噬她的,我……”
说到这,她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不免惊住,可是庆幸的是孤尽好似并未留意她刚才说了什么,哀叹道:“我只愿你好好活下去……”
可是他似乎已气竭,说到一半嘎然而止,只微微睁着双眼,眼底却在逐渐暗淡着生息。
“姽婳”很害怕,拼命唤着他:“你不要死,不要死,我这就救你……”
她运气自口中吐出一粒元魂丹,想要塞入孤尽口中,可是就在这刹那间,孤尽已咽下最后一口气,等不及她来救他了。
她就算再厉害,也不能将一个死人复活。孤尽的魂魄已散尽,一大半都被伶俜吸走,剩下能让他维持至此已经是奇迹。
她整个人都好似落入冰窖,结冻成冰。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开始嚎啕大哭,撕心裂肺的声音响彻在玉碑四周……
可是此时有一个人却在笑,大笑,疯狂的大笑,这个人就是郁玺。
“这就对了,孤尽死后,娉婷必定会找伶俜报仇,他们相互厮杀,你死我活,不到鱼死网破绝不会罢手,哈哈哈……岂不是妙得很……哈哈哈……”
谁也不会想到残酷无情的天道最后竟然使郁玺成为了最后的胜利者,只因为他不是人,没有人的七情六欲,没有私心。
但除了郁玺之外,每个人都自震惊中无法回过神来,这件事太过离奇,离奇得不敢叫人相信,这其中最离奇之处是娉婷居然会爱上孤尽!
“你又怎么能确保娉婷爱上了孤尽呢?若娉婷没有爱上孤尽,结果岂不是完全两样么?”
这是十三郎问的,十三郎想了很多,这整件事每一个部分每一个细节都环环相扣,若真的是人设计出来的,那实在是太过细思极恐。一个人怎么能够控制其中的每一个细节,就算是神也做不到。
“这是一个赌注,赢就是生,输就是死,就如王母娘娘所说,无非生和死两种结果,对任何人都不例外。”郁玺道。
十三郎暗暗的松了一口气,庆幸这世界并不存在那么可怕的人,若真的存在,那么他一定比娉婷和伶俜更可怕。有了这样的人,这个世界也一样会毁灭。
郁玺又道:“谁也无法计算清楚其中的每一个环节,事情的发展无法预料,人的感情更无法控制,我和王母娘娘在其中扮演的角色只不过是尽力让事情朝着我们所希望的方向发展,现在看来幸运女神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因为一切都十分的顺利和完美,不是么?”
牧龙震忽然抬起头,眼中爆射出一道凌厉精光,盯着郁玺道:“难道仅仅是如此么?我为何觉得其中似乎并非如此简单?”
郁玺亦看着他,看了良久,方自沉吟道:“牧龙震,你果然不简单,你说的不错,这里面还有最重要的一环,若没有这这一环,也许这整个计划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这一环实在是决定成败的关键。”
郁玺的眼中第一次有了一种很奇怪特殊的感情,他遥望远方陷入深思,喃喃地道:“我一直视他为对手,是因为他是我唯一看不透的人。到最后他究竟是在实施我们这个计划,还是已经身不由己深陷进去,谁也不知道……”
他的目中竟然渐渐湿润,渐渐迷朦,就好像冷寂的山林笼上了一层薄薄的雾,如梦似幻起来。
他的语声亦有些许伤感和动容:“这至为关键的关键就是孤尽,除了我和王母娘娘,他就是从一开始就知道这计划的第三人,可是现在他让自己牺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