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小年在医院又待了两个星期,虽然还是不能做剧烈运动,伤口处有时还会隐隐作痛,但做一些基本的生活动作已经没有问题,医生做完最后一轮身体检查,终于同意他出院,出院的当天是学校派车来接的,罗小胖是跟着车一起过来。
袁小年的行李很少,在医院待了一个多月,已经习惯了消毒水的味道,出了医院的大门,一阵刺骨的凉气渗过他的衣服,直往肌肤里面钻,让他全身起了寒颤,但又有一丝畅快,长时间被困于病房这一片不大的天地,他觉得自己都快要生锈了。
1999年对于中国来说,是一个很特殊的年份,这一年里美国轰炸了中国驻南斯拉夫大使馆,国内群情激愤,蚀骨的羞辱感弥漫在各个群体之中,民间爆发出极大的示威力量,也给了国人负重前行、艰苦奋斗的决心和意志;这一年也是收获的一年,中美两国成功的签署了世贸协定,中国加入wto世贸组织的时间指日可期,国家对澳门宣布行使主权,经济政治双丰收,硕果累累。
罗小胖一路兴奋的和袁小年说着澳门回归的现场盛况,脸上洋溢着民族的自豪感,车辆行驶到县城,袁小年还能看见县城的大街上悬挂的庆祝澳门回归的巨大标语,百年的屈辱忍让,忽然有一天黑暗尽除,万丈光明闪耀而来,确实是国家之壮举,历史之宏声。
寝室还是和以前一样,只不过袁小年床边的书桌上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尘,无人擦拭。
班级还和以前一样,上学的第一天,有的同学用复杂的眼神看了看他,有的同学用好奇的眼神看了看他,然后便又埋起头,投入到紧张的学习中,便如微风吹过湖面,没有引起丝毫涟漪。
李凡真也和以前一样,学习非常认真,很专注,除了学习,好似万事不萦于怀,两人说话的次数并不多,这让袁小年生出一种错觉,两人在病房里的经历犹如梦境一般,清晰但虚幻,想起书包里装着的随身听,他才能感觉到一点真实。
不再被生活困扰的袁小年停了书摊,埋头投入到学习中,因为住校的缘故,他迅速的成为班级里来的最早,走的最晚的人,他将大把的时间发在英语上,这个显然非朝夕之功,但袁小年还是能感觉到自己一点点在积累,一点点在进步。
袁小年出院后过两三天便是圣诞节,这个起源于国外的节日,但最近几年逐渐在县城流行起来,比较受欢迎的男生女生都会收到彼此赠与的礼物,每份礼物的寓意都可能不同,有的代表纯洁的友情,有的代表一份朦胧的仰慕,还有的仅仅代表一种认可。
平安夜的当天,李凡真、张潇和吴萌萌收到的礼物最多,有本班同学送的,有外班级送来的,有明信片,有贺卡,有巧克力,还有小巧精致的艺术品,张菩代也收到很多礼物,他是一班的班长,和同学的关系都很好,有些是男生送来的,有些是女生送来的。
多数收到礼物的人都会很矜持,但眉目间掩饰不住内心的真实情感,花一样的岁月,尽管困于校园,沉于书声,也遮掩不住青春的动人气息。
这是袁小年在县一中的第一年,受传统思维的影响,他内心比较抵触这种洋节日,也没有准备任何礼物,教室外凛风阵阵,教室内温暖如春,一种异样的温暖气息飘忽在室内,袁小年有些冷漠的将自己隔离在这种暧昧之外。
很意外的是,袁小年也收到了来自同学们的礼物。
第一件礼物是罗小胖送的贺卡,写的很简单:“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袁小年很怀疑他仅仅是为了偷懒,也不知道他送女生的贺卡里都写的什么!
罗小胖准备了许多精美的贺卡,每张贺卡上都写着他的祝福,多数赠予了班上好看的女生,还有一些送给了和他关系还不错的男同学,送出去很多,但是收回来的却极少,但他天生有种乐观自娱的精神,也不觉得失落。
第二件礼物来自吴萌萌,是通过罗小胖递过来的,罗小胖在递的时候不停的朝着袁小年作各种意味不明的表情,很出乎袁小年的意料,他和吴萌萌的交集更少,只记得她是一名成绩很好、很文静的女孩子,礼物是一张明信片,明信片的正面是黑白色的山水园林图,明信片的背面写着一句话:“愿你勇敢不变,平安喜乐,皆得偿所愿,圣诞快乐!”
袁小年朝着吴萌萌的方向看去,四目相对,袁小年对着她做了一个爽朗的感谢式的笑容,吴萌萌的脸色有些热,脸上也漏出不自然的笑容,眼光快速的转向别处。
第三份礼物来自张潇,她从家里带了一盒价格不菲的巧克力,给关系不错的朋友都送了一些,也送了罗小胖一颗,为此罗小胖乐了半天,放在抽屉里,半天都没有舍得吃。
课间,张潇在后面用手捅了捅袁小年,接着便递给袁小年三颗巧克力和一个小纸条,纸条被折了起来,罗小胖只收到一颗,心里为自己有些不平,也有些好奇,正准备凑到袁小年旁边,便感觉一道凌厉带着杀气的眼神从后面射过来,便有些心悸的坐回到座位上。
袁小年打开纸条,只见上面写着:“三颗巧克力,一颗为道歉,一颗为感谢,一颗为祝福!”他明白了张潇话里的意思,剥开一颗巧克力,塞到嘴里,开始有些苦涩,然后又有种浓密的香甜感,最后巧克力流出薄荷味道的液体,这是一种夹心巧克力,味道很好。
袁小年有些头疼,来而不往非礼也,他要怎么去回礼呢?
最后一份礼物是李凡真送的,下午放学的时候,走到袁小年的座位旁边,她大方的从书包里拿出一个信封,轻轻的拍了拍袁小年的肩膀,在周围一片诧异的眼神中,将信封递给了他,神色平静,也没有多余的言语,和张潇一起快步走出教室。
太**裸了!罗小胖看向袁小年的眼神很幽怨,像极了深闺中的怨妇,这是在他印象中第一次见李凡真送礼物给男生。
李凡真和张潇手挽手走出教室,路上张潇看着李凡真,笑着问道:“凡真,送的什么呀?第一次见你送男生礼物,你不会死看上他了吧?”只是她的笑声有些沉闷,没有以前那般清澈明快!
“没有什么,只是一张贺卡!”李凡真拇指不停地婆娑这手掌,这才觉得手心出了好多汗,有些湿。
“有没有看上他不知道,但是确实比较欣赏他!”她的笑容很飘忽,张潇有些猜不透李凡真的心思。
“英雄救美人,难道现在美人要以身相许了!”张潇忽然跑到李凡真前面,转过头,和李凡真面对面,脸上露出坏笑。
“就你嘴贫,也不知道这脑子里都想的什么,快去找你的英雄去!”李凡真轻轻的指了指张潇的小脑袋,转而挽过她的手臂,快速的向校门走去。
“你还要转学吗?”
“恩,我妈把手续都办好了,过完元旦就要走了!”
“凡真,我舍不得你走”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
放学后,等到教室人走完了,袁小年才拆开李凡真给他的信封,里面有两张明信片和一张纸条,纸条上只有一句话:“袁小年,你帮罗有年写的情书我很喜欢,能抄下来送给我吗?”
两张明信片样式相同,色彩很单调,都是黑白色的,但让人惊艳的是明信片的封面都是手绘的。
一张封面上画着一个男孩站在一片草地上,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月是满月,天空飘忽着淡淡的云彩,风吹四野小草低伏,男孩的头发也在风中飘摇,画面的右上方写着两个清秀的小字‘理想’,画面很简单,但是一股灵气似乎要透纸而出。
另外一张封面画着一个女孩屈膝坐在一片草地上,同一轮月亮,同一片云彩,同一阵风,女孩的头发在风中飞舞,看不清面目,画面的右上方也写着两个清秀的小字‘等待’,袁小年能从这个画面里感受到淡淡的伤感。
画着女孩的明信片背面是空的,画着男孩的明信片背面写着一段话:
“愿你梦在远方,温暖所向;
愿你所到之处,普照阳光;
愿你一生明媚,清澈无伤;
愿你所愿,如你所愿;
愿你走出半生,归来仍是少年!”
袁小年明白了李凡真想要表达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