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雨情一路狂奔,冲进了“光明律师事务所”,自是引起律所一片好奇,何况她那微微笑意下是难以掩盖的伤心与忧愁。
她推开门,他抬起头,她奔跑,他放下手中的文件资料,站起身。
她奋不顾身地投入他的怀里嚎啕大哭,把心里所有的委屈都哭出来,顾不上她的哭声已经穿过来不及关上的门传遍了整个律所。
林朝阳知道,怀里的人儿一定是心里委屈了,伤心难过了。他紧紧地抱着他,温柔地抚摸她。
她不明白,他第一次以“父亲”的身份见她,却是为了要她救他另一个女儿,难道在张学勤心中,她的存在就是张映雪的救命稻草吗,他就那么不在乎她这个“私生女”,或许他和世人一样都觉得有她这个“私生女”是不光彩的事情吧。
此时刻,夏雨情发现在自己的心里对张学勤早已经没有怨恨,反而是渴望拥有这份迟到的父爱,然而他却是视她如草芥一样廉价。
许久,夏雨情终于平静下来,离开了林朝阳的怀抱。
是的,林朝阳的怀抱是最安全最令人放松的港湾,也只有他的怀抱才能让夏雨情慢慢地平静,冷静。
林朝阳轻柔地抚去她脸上的泪痕,情真意切地轻吻她的额心。
她娓娓道来,他侧耳倾听。
林朝阳捋一捋她耳后的发丝,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脸庞,柔声说道,“我陪你去医院。”他知道,善良如她,即使是陌生人都会毫不犹豫地伸出援手,何况是她的同胞姐姐,不这样做的话,她会负疚一辈子,一生遗憾的。而她拒绝张学勤,只不过心里觉得委屈罢了。
她轻轻点头,秋水般的眼睛满是会心的笑意。
她就知道,林朝阳懂她。
林朝阳嘴角也荡漾着淡淡的笑意,眼眸深处却是抹不开担忧。
白色的病房里,看起来没有温度,唯有那一束鲜艳的玫瑰花给人一丝温暖和信心。
“你感觉怎么样,好些了吗?”
“医生说我贫血,需要住院几天,我想很快就能出院了。”
看着昔日光彩照人的张映雪,如今却是脸色苍白如纸,没有了那与生俱来的心高气傲,林朝阳心里很不是滋味,“那是自然。”平日里能言善辩的他此刻发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觉得任何言语都不合时宜。
“没想到你会来看我。”
“你是我妹妹,你生病了,我怎么会不来看呢。”
妹妹,是啊,林朝阳不止一次说过“她永远是他的妹妹”,可是,这于她,却是最不愿意接受的关系。
“可我不想做你的妹妹。”
“映雪,之前我们都说清楚。眼下最要紧的就是养好身体,健健康康出院。”
张映雪没有言语,眸光里是说不出的失意。虽然,因为她的骄傲,和林朝阳解除了婚约,她没有后悔,但是她还是心存一丝丝幻想,或许有一天他能接受她,和她在一起。可是,刚才,他又再一次把她微弱的希望给无情地浇灭了。
耳边传了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张学勤抬头一看,林朝阳和他的女儿夏雨情已经站立在跟前了。不是什么时候开始,向来昂首阔步的他开始低头蹙眉了,走路时常不自觉地看地面了。
夏雨情的出现,张学勤喜出望外,意料之外,也是意料之中,脸上欣喜和欣慰之情溢于言表。
“情情,你能来医院,爸爸很开心。”言语间带着浓浓的欣喜,只是“爸爸”俩字声音有些低,低得有些听不清晰。
看着欣喜的张学勤,夏雨情心里不知是何滋味,“没什么,换是任何一个人,哪怕是陌生人,我都会这么做的。”
林朝阳感觉她说话时,握着他的手紧了紧,手心也冒着汗。
张学勤有些失落,不是因为夏雨情的话,而是因为她淡淡的态度和冷冷的语言,有一种拒他于千里之外的味道。
“张叔叔,您放心,一定能找到合适映雪的骨髓的。”林朝阳想打开眼前有点僵硬的局面,却发现自己的言语也有些苍白。
就这样,三人立于廊道中,张学勤不知道该说什么,夏雨情不愿意说什么,林朝阳不知道如何说。
原来,唇枪舌战于法庭的林朝阳也有哑口无言的时候。
长长的廊道,宛如横亘于张学勤和夏雨情父女之间的横沟,似乎怎么走也无法靠近彼此。
“雨情妈妈,今日我和婉玉过来,正式给我们家朝阳向你们家雨情提亲。”林建国和陈婉玉不约而同相视而笑,满心欢喜地等待着夏涵的答复。
夏涵回头看了看女儿,“林警官、陈老师,很高兴你们看得起我们,可是,过两天情情就要手术了,是否等手术后再定呢?”
“我们就是想在手术前把他们的婚事定了,告诉雨情,从今往后,她不仅是夏家的女儿,还是我们林家的儿媳妇。”陈婉玉握着夏雨情的手,春风满面,目光里是大大的满心欢喜。
林朝阳面向夏涵,郑重而严肃地保证,“阿姨,请您放心,我会用我的一生来爱护雨情,珍惜她,一辈子陪着她,不让她孤单。”
夏函热泪盈眶,握着女儿的手谆谆教诲,“情情,以后朝阳的父母就是你的父母,你要像孝顺我一样好好的孝敬他们,要学做一个好妻子,做一个好媳妇,知道吗?”
夏雨情倚在母亲的怀里,拼命地点头,眼角泛起晶莹的泪花。
“答应了。”陈婉玉激动地握着儿子的手,又握着丈夫的手,有些语无伦次了。
夏涵爱抚着女儿的脸庞,眸光里尽是满满的疼惜与不舍,“在理智上,妈妈是支持和赞同你捐献骨髓的,毕竟她还是你同父异母的姐姐。然而,在情感上,妈妈千万个舍不得你受苦,不希望你受伤害,妈妈甚至卑鄙的希望配型不成功。”
“妈妈……”
看着眼前泪眼相拥的母女,林家没有一个人不为之动容的。
“亲家,以后我们就称呼亲家了。现在医学很发达,骨髓捐献手术也很成熟,雨情会没事的,而且还有我们呢。”
“对对对,从明日起,我每日都给雨情炖汤,补充营养。”
看着林家夫妇一唱一和的,大家不禁被逗乐了,都会心地笑了。
而他和她,也相视而笑,深深地相拥在一起。
“张先生、张太太,手术时间定在下周一,这两天就得安排捐献者夏雨情小姐住院了。”医生如是说。
罗秀芬握着丈夫的手,与其说是握,不如说是掐,都掐出痕迹了,“医生,手术后,我女儿就好了吧。”
“骨髓移植后,病人还要长期服用抗排斥的药物,康复情况还要视病人的身体状况和求生意志而定。无论术前术后,让病人保持良好心态最重要。”
“谢谢医生,就拜托你了。”张学勤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无论怎样,至少女儿有了生存的希望。而当他脑袋里蹦出“女儿”两字时,心头上浮现了夏雨情的身影,每每想起这个女儿,总是让他心疼不已。
医生的话总是存在小概率事件,这让罗秀芬的忧心忡忡又添了几分。连日来,已经筋疲力尽的她从没睡过一次好觉,不是没有时间,而是根本就无法入眠。在这世上,女儿是唯一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更是她生命的延续,如今却面临失去女儿的可能。想到这里,罗秀芬不由地对夏雨情心存感激,是夏雨情的不计前嫌和善良才有了她女儿继续生存的希望。这样说来,她是不是还要感激二十几年前张学勤的不忠,感谢夏涵的多情呢?如果没有当年的爱与恨,世上也就没有一个叫夏雨情的人,也就不会有救张映雪的人了。
想来,这对罗秀芬来说,也是一种讽刺。
人心太奇妙了,曾经恨得牙痒痒的人,现在却是对其感激涕零,结草衔环了。
医生会客室里的一切,全落在了张映雪的眼里,也一字不漏的听进心里去了。
骨髓移植,那不是白血病吗?她得了……张映雪突然腿脚发软,踉跄地退了几步,幸好扶住了墙壁,才不至于摔倒在地。住院这些天,张映雪总感觉父母言语闪烁,有事瞒着她,她不是贫血而已吗,爸妈怎会这般忧心劳神,人也都瘦了苍老了,何况贫个血也需要这样大费周章躺在病床上这么久,迟迟不能出院吗?
张映雪心中充满了疑虑,于是,跟随张学勤夫妇来带医生会客室门外,想着获取一星半点儿信息,万万没有想到却是晴天霹雳的噩耗。
一路扶着墙壁,沿着长长的廊道,张映雪泪流成河,漫无目的地走着,她不知道要走去哪里,但是她不想回病房。
她想不明白,老天爷待她何其不公。
爱情,爱情没了。她爱他胜过于爱自己的男人离开了,全心全意的爱换来了一声刺耳的可笑的“妹妹”。
父亲,父亲伤了她。她引以为傲的,想一生追随的父亲,却是一个彻彻底底的负心人,而二十多年的父女情也抵不过人家几日的父女缘。
生命,生命面临了生死关口。她天生丽质难自弃,如今竟要一个她视之为宿敌的人来怜悯自己,施舍生的希望。
这些难以置信的事情,都发生在她张映雪身上,是多么的可笑,可悲啊!
越想越难过,越想越愤恨,越想越绝望,张映雪无法控制自己的心思,任凭思绪犹如雪球一样,越滚越大,越大越膨胀。
在高度膨胀的纷乱的思绪里,早已哭成泪人的张映雪心中暗暗筹谋,有了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