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曾经说过,如果一件事情不知道从哪里着手的话,那就顺其自然吧。
所以锦一逛起来也很随意,而且有周天逸在旁边解说,弄的他好像是来旅游的一样,不过从侧面反映,员工的工作并不是很忙,不然这两个人闲逛,怎么会没有主管来过问。所以锦一很心安理得地想,他们把注意力全放在了外防上,而忽略了内防。
不过显然他想错了。
“没有啊,其实因为我刚才已经交班了,我现在是下班时间,”周天逸有点惊讶锦一天真的想法。
另一个人有点震惊,最后坚持说:“我会请你吃顿好的,补偿你的加班时间。”
周天逸笑了笑,倒没有拒绝老同学的邀请。
一楼的设施不太多,有几个不错的水吧和沙龙,但是锦一对此并没有什么感觉。
这幢建筑最开始并不是做商业用途的,接待的客人也非常少,大多是熟客,听说会员卡是很难拿到的,一般不是京城这边的名流,很难进这里,更何况大部分人都不知道这么一个地方。
沿着大厅的旋转楼梯拾级而上,锦一不由暗叹,这里的风水果然都是费了心的,大到墙和楼梯的位置,小到一株植物都摆的恰到好处,将这里的风水格局布置的极好,就算请他们那时候的风水大家来,只不过也就这样了。
“这里一共几层啊?”锦一低声问走在旁边的周天逸。
“七层,楼下还有两层,一共九层,”周天逸轻声说,“不过地下二楼要有特殊权限才能进去,听说那里会不定时举办一些只有高级会员才能参加的拍卖会。”
锦一问道:“拍卖……什么东西?古董字画?”
周天逸摇头:“那我哪知道,我不过就是这里一个服务员……连这个拍卖会这个事,我都是不小心听主管之间说起的。”
锦一纳闷:“那我出事的时候,电梯是掉到了地下二层咯?”他只记得电梯的按钮没起作用,电梯不受控制地迅速下降,最后停住的时候应该是最底层。
周天逸的表情有些犹豫不决,最后想了一会才开口说:“发生那件事情之后,这里解雇了几名员工,也不允许我们私下讨论这个事情,所以当时的事情除了在场的几名员工,像我们这样的根本不知情。”他说到这里顿了顿,“不过这里本来就有两处电梯,出事之后,那边的电梯已经停用了。”
锦一微微点了点头,这时候他们正要走上通往上一层的楼梯,照锦一的意思,最后是从最高一层开始看起。因为在锦一的印象中,他们所乘坐的电梯飞快地下降了很长一段时间——这也不是说电梯降落了很久,只是相对一般的电梯速度来说,按照这个时间和速度,电梯很有可能是从最高一层开始坠落的。
“那边的服务生给我站住,你是哪个部门的?”几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忽然往他们这边走,锦一抬头看向他们,这几个人都带着墨镜,耳朵上挂着耳机,看起来像是专司巡逻的保安。
“我们去楼上有点事情……”周天逸已经过来挡在锦一身前,“对了,去旁边拿点楼下沙龙要用的水果,就在旁边……”他这样说的时候,已经推了锦一一把,这是要锦一先跑。
“哎,那个人我没见过,”其中一个保安忽然指向锦一,“你是哪个部门的?”
他的话还没有问完,旁边一个保安已经喊出来:“别跑!”
锦一怎么可能不跑,刚才周天逸推他的时候,他的腿已经迈了出去,这会儿转身就跑开了。
“等一下!”几个保安舍下周天逸,过来追锦一,“你给我站住!”
锦一回头看到这几个保安各个人高马大,凶神恶煞的样子,也不想跟他们硬碰硬,更不想到时候连累了周天逸。
锦一刚才只顾着跟周天逸说话,也没记着楼层,不知道这里是几楼。这会儿那几个人追赶着自己,更是迷失了方向感。
走廊很宽阔,地上铺着颜色单一的厚重的驼色地毯,与漂亮的彩绘玻璃与精致繁复的壁画辉映,充满着一种复古气息。厚重的地毯吸收了脚步的声音,只有身后的喘气声与衣服的摩擦声证明那些人还在追逐着他。
当然,不这么一路喊着抓人,也是为了不影响别的客人,可见这里的行业规矩还是很重的。这条走廊像是长的没有尽头一样,锦一看到旁边有一扇侧门,不管三七二十一,他一把握住门把,猛地转动推开——
一阵冬季寒冷又清爽的夜风扑面而来。
锦一站在门口怔了怔,随即一把关上门,顺手将锁锁上。
厚重的门后瞬时传来的拍打敲击的声音,锦一才不理会他们,清凉的夜风一扫刚才那幢建筑中的积郁之气,他有些贪婪地吸了几口空气才开始打量这里。
原来这里是一个向外延伸的露台,露台很大,摆着许多户外用的桌椅和阳伞,现在是晚上,伞都已经收了起来。这里种着许多植物,在冬季也没有一丝枯萎的迹象,看得出这里的花匠对其十分用心。
这些植物在冬季的寒夜中生长地生机勃勃,间或点缀着彩灯,石制的围栏上是一盏盏哥特式的黑色装饰灯,不管怎么看,这都是一个约会的浪漫地方——好吧,稍微有点冷,不过对约会的男女来说,应该更具情调吧。
锦一正在寻找别的出路,他记得当时在3号天堂前面看到露台,应该是在四层的样子。刚才周天逸说,这幢建筑一共七层,如果这里是四楼的话,那么上面还有三层。他如果到最上面一层的话……锦一抬头寻找可能上去的途径。刚才那些保安应该是去找钥匙了,应该过不了多久就能打开露台的门。
露台的大门传来不断的拍打声,锦一侧头的时候发现在露台上竟然还有一个人!
那个人穿着黑色的毛呢外套,里面是件藏青色的衬衫,整个人几乎与这里的黑暗融为一体,锦一刚才跑到露台,一时竟然没有发现这个人。
那个男人也在打量他,他的手里拿着一杯马天尼,眼神复杂地注视着锦一。露台上的冷清气氛衬托着这个人,看上去带着一份孤单与落寞。
夜色朦胧,锦一也没有细究那个人的容貌,只是那双眼睛让锦一感觉有点怪怪的,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快、门打开了……”大门那里传来保安的声音,锦一也顾不得别的,看了那个男人一眼,一直退到露台扶栏这边,做好起跑的姿势以后,一个助跑冲过去,一脚蹬在平滑的墙上,以惊人的弹跳力一下跃起,一伸手抓住了五楼突出的阳台,脚一用力,整个人如同一只黑色的大鸟一样落入了五楼的阳台,消失在视线中。
与此同时,露台的大门被人“嘭”地一声撞开,几个身强力壮的保安一起从那道狭窄的门涌入露台,带来一阵喧闹的人声,驱走了露台的冷清。
站在露台上的男人微微皱起眉头。
几个保安在露台四处查看,也是像锦一之前一样,没有发现这个男人站在这里,恍然看到还吓了一跳。
“这、这是许先生啊?”其中一个保安把对方认了出来。
许阳丞将手里的方杯放在手边的桌子上,看着这群气势汹汹的保镖问:“你们在干什么?”
“刚才有个可疑的人……大概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穿着服务生的衣服,许先生可有看见?”一个领头保安认出眼前的人,他走过来轻声询问。
许阳丞看到五楼窗户前的人影一闪,回头对保安队长淡淡地说:“没有。”
“哎?我们刚才明明看到那个人跑到露台上了啊……”跟在后面的一个保安脱口而出,话说到一半就被保安队长拽住。
保安队长连忙说:“既然许先生说没有看到,那可能是我们看错了,那个……我们去别的地方找了。”他露出一个礼貌的笑容,“我们就不打扰许先生的雅兴了。”
许阳丞冷淡地点点头,转过身不再看他们。
保安队长用手推了刚才说话的那个保安一把,对众人低喝道:“我们走,去别的地方找。”说着,将充满疑惑和警惕的几个人都赶出了露台。
几个人到了走廊,保安队长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依然站在露台上的许阳丞,转回身说:“走吧,我们去别的地方看看。”
“那个人肯定是跑到露台上了啊!”一个保安耿直地说,“我们没有看错啊!”
“有没有看错我不知道啊!”保安队长抬手给那个保安吃了一个毛栗,“但我们总不能跟姓许的发生冲突吧!”
那个小保安还不服气:“姓许的谁啊,我都没听过还有一个许家!该不会是一伙的吧?”
“一伙你个头!”保安队长伸手又是一个毛栗,“虽然没有许家这一号,这个人也不是什么名流新贵,不过他和我们东家三里严家几个当家的关系都不错,不是我们可以轻易得罪的。”
“噢,这样啊……”那个保安总算清楚了,一会儿就问,“那么刚才那个人会不会是跟那个姓许的认识,不然怎么帮着隐瞒?会不会还在露台上?”
“那我哪知道?”保安队长托着下巴想了一会儿说道,“露台这边只有一扇门,除非他是壁虎,不然也跑不出露台啊……”说到这里队长顿了顿,点手指了三个人,“守在这里,如果那个人出来就悄悄拿下,不要惊动许先生。”
“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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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一在五楼的窗户后面看着那些保安都退出了露台,深深地看了独自站在寒夜中的男人一眼,转身离开窗户。
他在走廊上走了两步,下意识地伸手按住胸口,不知道为什么,那里传来类似疼痛般的感觉,连呼吸都变得沉滞起来。
难道锦一认识那个男人?可是如果认识,为什么青伶看不到锦一对那个男人的记忆,可如果不认识……这种心痛的感觉又是什么?
锦一扶住墙壁,安静地等待那一种心疼的感觉慢慢地过去,情绪变得很沮丧,这甚至不是他的本意。他微微闭上眼睛,感受着这种情绪,疼痛与沮丧,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过这样的感受,而这种感受虽然不舒服,却在提醒着他,现在还活着,即使活在另一个人的身体里。
他相信,即使锦一的灵魂已经不在了——也许灵魂早已忘记这些,听说经过忘川河的灵魂都会忘记前世今生,可是身体记得。那种痛苦和绝望从未忘记,只是看见就足以唤起的感受。
可埋藏了那么深的记忆究竟是什么?
不懂。
锦一睁开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那种感觉已经消失,眼睛却还有一些湿润。
他想起那个人那双黑色的眼睛,那个人也许也记起锦一了吧。
可他虽然看到了锦一,却已经不是真正的锦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