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鸟呢?”薛笑泯试图站起来,但是他发现自己的身体因为刚才极度的紧张,肌肉非常僵硬,一下子使不上劲,没能站起来。
“回它们该回的地方了,”锦一轻声说,“我刚开始以为应该把它们全部消灭干净,毕竟这对人来说是一个很大的威胁,但是后来转念一想,也许把它们送回去会更好。”
“你把它们……送回地狱了吗?”薛笑泯试探着问。
“我喜欢把那地方叫做幽冥,”锦一柔声说,他向薛笑泯走过来,鞋子走过那些用旧的符箓,那竟然是一双家用拖鞋,可能刚才走的匆忙,这个人连鞋子也没有换上。那双柔软的家用拖鞋踩上那根黑色的鸟羽,鸟羽的末尾窜出一撮幽兰的火焰,最后将这根黑色的鸟羽整个儿吞噬干净。
大厅的阳光从他背后照过来,那张年轻的脸温和而有礼,把手递过来:“我拉你起来。”
薛笑泯不由自主地伸出手,然后被对方握住,身体一轻,他站了起来。
“已经处理完了,该吃早饭了,”锦一低声说,然后看了一眼大厅里还保存完好的钟,“噢,六点多了,嗯,我得上去换双鞋,还得给你拿件外套……你看起来就像从某个狂欢舞会上刚下来。”
我的确是,薛笑泯想着,他半夜的时候觉得那个舞会无聊极了,然后跑到了锦一这里,见证了一场妖魔群舞的舞会,是那种一般人一辈子也见不到的诡异与危险。
锦一伸了个懒腰,笑嘻嘻地把薛笑泯推出门外,然后两个人开始讨论早上吃什么之类的安全话题。
走到电梯的时候,有人正好坐电梯上来,锦一看到电梯的数字,拉了拉薛笑泯:“我们还是走楼梯吧?”
薛笑泯无所谓地点点头,反正只有一层楼,所以他转身跟着锦一往楼梯那里走。
刑侦科的岳千荷一早就来到案发现场,她昨天把资料包落在了那边,这会儿赶在上班之前把资料包拿回来。
作为刑侦科的新人,岳千荷还得在上班之前帮他们组的组长和几个同事买点心,她在电梯里一边看着清单,一边思考上班路线,发现还真要走一段回头路,不由得低低□□了一声。电梯清脆的声音让她抬起头来,电梯门打开,她看到一个男人的身影消失在安全通道那边的楼梯那里。
那个男人的身影有点儿熟悉,但是岳千荷又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到过,不过这么冷的天气那家伙竟然就穿了衬衣和西装外套——现在的年轻人的审美真是看不懂,像她这样的上班族不穿羽绒服真是对不起自己。
她走向那户人家,走过去的时候,听到楼道里两个人的对话声,心想着原来有两个人在楼梯里。
岳千荷昨天是跟着大部队来这里做记录的,其实这也不算什么刑侦案件,但是两名受害者的伤残程度比较重,并且有一名受害者在送往医院途中因为失血死亡,所以这起案件被分到了刑侦科刑侦二组,也就是他们的刑侦小组。
一般来说现在还没有结案,这样的案发现场是需要有人留守的,不过本身人手不够,加上这个案情简单明了,所以昨天也没有留人,在现场照相与现场录影的工作完成以后,基本上就留下侦查人员搜集线索,大部分人员都撤离了。
岳千荷轻轻推开门,这所房子一进去就是玄关,后面就是大厅,所以打开门是一目了然的。她站在门口皱了皱眉,大厅似乎又乱了一点,整间房子里,保存最好的地方就是大厅,而现在比起昨天来说,好像又混乱了不少。
她看到自己的资料包放在客厅的桌子的一角,就走过去拿,在路过沙发的时候,看到原本放茶几的地方已经空了,茶几被挪到了另一边,在地上有一只空了的木碗。她皱皱眉头,不确定昨天的物证里有这个东西。
岳千荷走到窗户边拿资料包的时候大吃一惊,窗户的金属窗框完全变了形,玻璃上也都是蛛网状的裂痕,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外面往这里撞进来一样。可这里是六楼啊,会有什么东西在半空中撞进来呢?
她诧异地回过身,客厅里空空荡荡的,除了那只不应该出现的木碗以外,这里什么也没有。更让她觉得奇怪的是,昨天一大帮人来的时候,一走进这户人家,就有一种被注视着,被觊觎着的阴森感觉,总之让人非常的不舒服,而今天……这里安安静静的,虽然凌乱,却再也没有这种感觉了。
“不管了,先去上班,”岳千荷拿起资料包转身离开,“可能是好奇的邻居吧。”她自言自语地说。
不然谁会来这里呢?
看了看时间,差不多要迟到了,她看到电梯一直停在上面十二层,就跑到了安全楼梯那里想要走下去,可是一进楼梯才发现六楼通往五楼的楼梯这里被人堆了杂物,完全堵死了。她忽然想起楼道里两个人说话的声音,抬头往向上的楼梯看了一眼,通往七楼的楼梯倒是畅通的。难道刚才那两个人是楼上的住户?噢,也许他们就是好奇的邻居?
岳千荷眨眨眼睛,有种百思不得其解的感觉,这时候听到电梯“叮”的一声,身体的反应比脑袋还快,一下子跑回电梯,顺利地坐上电梯。
“得快一点了,”她跑出这幢楼,楼的门口就是一块开阔的空地,那天半夜来的时候,这里围着许多吃瓜群众,似乎这里还是一个广场舞的场所。
这时候一些大妈聚在那里似乎正在讨论昨天半夜小区的汽车警报声忽然都响了起来的事情,岳千荷抱着资料包,不由自主地抬头看了一眼刚才出来的六楼的那户人家,从下面看过去,那边的窗户周围墙皮被蹭掉不少,看起来有点醒目,就好像一个巨大的什么东西想要挤进窗户里一样……
“昨天不知道怎么的,我们那个空间被这些死鸟给扭曲了,所以把它们送走就好了,”锦一这时候正走到广场,看到几个认识的大妈就微笑了一下作为打招呼,然后继续跟旁边的薛笑泯说道,“所以万一情况不好控制的时候,你逃跑的时候就关上门。”
“这样啊,”薛笑泯受教地点点头,他不自在地扯了扯自己的袖子。他穿了一件锦一家里的外套,这件外套显然不是锦一的,但锦一也不知道是谁的,而且是他家最大的外套了,薛笑泯只好拿来穿一下,不然这个天气太冷了。
“所以,我当时觉得很奇怪啊,我们这么大的动静,为什么没有吃瓜群众来围观呢,”薛笑泯说道,一边继续扯袖子,袖子有点儿短。
锦一把顺手带下来的围巾递给薛笑泯,让他围上,冬日的早晨真的很冷:“应该也有点动静,哎,我也不确定啦,空间与空间之前的隔离也不是绝对的……我们吃豆浆油条好吗?我真的觉得很好吃,那个。”
看着对方闪亮亮的眼睛,薛笑泯真的觉得自己以前吃的那些奢侈的早餐也没那么好吃,他点点头:“哈,我是无所谓啦,都可以。”
“这边小区门口的豆浆油条都特别好吃,你一定会喜欢的,”锦一的眼角弯弯,里面有最简单的快乐。
薛笑泯觉得自己的笑容都有点儿宠溺:“好啊。”他说。
岳千荷回到办公室的时候,稍微迟到了一点,不过他们的这个工作性质,对上班时间也没有严格的要求,通宵办案的话睡到中午也不是什么事。但是,一个小组的人饿着等开饭,也算是一件大事。
看到岳千荷推门进来,不由得都发出一阵欢呼声,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
作为新入职的女孩子,岳千荷被这样注视着,还真是有点儿不好意思,连忙把点心都拿了出来,把穿在外面的厚厚的羽绒服脱掉,坐回自己的椅子上。
“对了,昨天……昨天晚上取证小组离开那个居民楼的时候,有关门吗?”岳千荷忽然开口问。
同事有点奇怪:“怎么了,他们没有关门吗?”
岳千荷有些尴尬地笑笑:“啊,不是,我就是……昨天晚上把资料包忘在现场了,早上刚去拿的时候,看到门没锁……”
组长哈哈笑了笑,正好就在她的旁边啃早饭,拍拍她的肩膀:“下次可别把东西落在犯罪现场噢,不过也犯不上去找取证组,反正案子已经结案了。”
“结案了?”岳千荷惊讶地站起来。
“啊,结案了,”另一个同事喝了一大杯水,“这家的早点怎么那么咸……那什么,昨天半夜结案的,那个罪犯……就那个疯女人忽然承认了所有罪行,非法□□、虐待、还有谋杀。”
“这么多?”岳千荷有点惊讶,她第一次看到那个“蓉婶”的时候,一点也不觉得是会做出那种事的人。
“可不是嘛,”组长也给自己倒了杯水,“是有点咸。”他表示赞同这家早点店口味有点重。
“是吧,下次换一家,”那名同事咽下嘴里的早点,看到岳千荷笑了一下,“看人总不能看外表,你以后在组里待久了就知道了,就前几年,多慈祥的老太太,是吧,杀了好几个小孩子,哎呦我的天呐!那场面……”
“这吃着早饭呢!”另一名女同事抗议。
“这不是给小千荷解释解释嘛,”那名叫唐乐天的警察说道,“就我们前天抓那阿姨,昨天晚上半夜给招了,我这还寻思得对付一两宿的——嗯,反正就是对一直不回家的丈夫和儿子心怀怨恨吧,结果公公忽然就给死了。她呢,觉得生活一下空了下来,看到儿子丈夫回家奔丧就把他们给关了起来,结果呢……老公抢救不及时,死了,儿子么,重伤,估计那个医药费就得……唉。”
“这么惨,”组长摇摇头,这件案件其实简单明了,因为小组手上还有别的案件,所以这个案子就交给唐乐天去做了,现在一听还真是……都是闲的,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关来关去干嘛。
“惨……可惨了,他们家之前死的那个老爷子,听说是死于心梗,但是后来还在身上发现长期虐待的迹象呢,还好之前有热心群众打电话来让人去他们家看看,不然的话……”唐乐天的话还没有说完,桌子上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他怔了一下,接起电话,表情变得严肃起来,猛地站起来,“什么,怎么会……?!”他的表情变了几变,最后挂了电话。
“怎么了?”组长问道。
唐乐天皱皱眉头,回答道:“报告组长,今天一早,七点零五分,嫌犯张蓉在拘留所三号房忽然暴毙,死因是……急性心肌梗死。”
“我听说……就你家楼下那户人家给抓了?”表舅翘着二郎腿,一边喝着锦一打包带来的豆浆,“哎,这个豆浆真的挺好喝的啊。”
“啊,好像是吧,”锦一笑了笑,一边玩着自己裂了屏的那个5s手机。
表舅挠了挠下巴,探头看了他的手机一眼:“噢,在聊微信啊?说起来那户人家是不是以前挺关照你的?”
“李爷爷是挺关照我的,”锦一跟刚分开的薛笑泯约了再见的时间,抬头说道,“不过那个蓉婶嘛,看起来也不像是会犯案的人呢。”
无目之蛇虽然会跑入人的身体,进入人的脑子,控制人的情绪,但是如果像李爷爷这样心胸豁达善良的人,就算进入脑中也是无济于事。说到底,还是人心中的负面情绪占据上风的时候,无目之蛇才会兴风作浪。
记得小时候在李爷爷家的时候,虽然蓉婶在他面前是笑呵呵的,可是一转脸对李爷爷却又是另一幅嘴脸,这也是锦一不愿意在他们家待下去的原因。那时候的锦一不想寄人篱下,更不想李爷爷因为自己总是唉声叹气的样子……
“哎,你那手机……不换吗,都有7了。”表舅用纸巾擦擦嘴角。
锦一警惕地看着他。
表舅露出一脸花一样灿烂的笑容:“我觉得……你应该可以重新上班了吧,你觉得呢?”
虽然很客气,不过看起来是不容拒绝了,锦一心里哀叹一声,不过既然是重生了,生活在了这个年代,总该好好努力生活下去吧,工作当然是必要的。
“我觉得……是该存钱买个新手机了。”锦一说道。
表舅哈哈笑起来,他的表侄这样无奈又不敢说的语气,在他看来倒是很可爱,可能之前这个年轻人总是一副沉默冷淡的表情,好像全世界都欠他几百万而且不打算还了的样子,现在……柔和了不少,至少笑容是不吝啬了。
他迅速抽出一份文件,尽量不做出一副早已准备好的样子,非常自然地交到锦一的手上:“我这里正好有一个案子,我觉得工作量不大,挺适合你的,当然了,有困难要提噢,毕竟我是你长辈嘛,哈哈哈……我走了。”
说着表舅迅速站起来,临走扔了一句:“豆浆真的很好吃。”
锦一怔了一下,微笑道:“下次路过我会再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