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笑泯跟锦一约见面的地点是锦一公司不远处的一家日式料理店。
这家寿司店据说是薛笑泯的一个朋友开的,虽然地处闹市却是一座漂亮精致的日式庭院,这家料理店采用会员制,听说在上流社会圈子里口碑还不错。
这次薛笑泯在微信里说是要带他去见一些“业内”的人,想要听听他们的意见。
锦一对现代捉妖降魔的道士或者……该叫“驱魔人”不太熟悉,但是在他们那个年代,有真本领的人不少,但是坑蒙拐骗的人更多。他跟着师傅在江湖上流浪,看到最多的就是这种人,事实上,在这个信仰缺失,物质化的现代,锦一并不抱太多的希望。一心从道的人应该有,但是——就像他的师傅、他的师祖这样,大多都是隐士,不会轻易见到。
不过既然薛笑泯安排了,他只好过来看看。
穿着和服的店员在锦一脱鞋以后引着他到了铺着榻榻米的隔间。
没想到那里只坐着薛笑泯。
薛笑泯在抽烟,店员微不可查地轻轻皱了皱眉,但是薛笑泯装作没看到。锦一笑了笑,示意店员出去以后,将罗久刚才整理的资料放在了桌子上。本来这边是有料理师傅现做料理的,但是薛笑泯觉得这次谈话比较私密,就请师傅离开了。
“这是什么?”薛笑泯晃了晃手边清酒的酒瓶,“喝酒吗?”
锦一笑着摆摆手:“下午还有工作,不能喝酒。”顺着薛笑泯的视线,他指了指手边的资料,“公司里新分给我的案子。”
薛笑泯皱眉:“我听说公司是你亲戚开的,怎么这么快就让你工作了。”
锦一其实挺好酒,不过重生以后就没怎么喝过,一来是现代的酒不太合他的口味,二来也是没有什么心情,他闻到酒香,虽然嘴里说不能喝,忍不住倒了一小杯,不喝也放着看也好。
“基本上已经恢复了,”锦一偏偏头,微笑了一下。本来他的五官就很精致,这会儿笑了一下让人觉得柔和了不少,甚至有一种让人的情绪平和下来的感觉。
薛笑泯有点不知道怎么接上去,他觉得有些不高兴,因为锦一在那次受伤中差点死掉,那是一般人很难想象的伤势……他仍然记得那时候医生震惊的表情,以及那种“抱着试试看的表情,能不能活只能听天由命”的样子。可是没过多久,他已经开始一个人的生活,开始工作,开始他原本的正常生活。
他通常不太在意别人的事情,也不管别人的事情,他连家里的事都不管,但是独独……非常在意锦一。
也许因为锦一是特别的,也许是因为他在某个时机就该在意些什么。
“我可能不应该谈工作上的事情,但是……我总是觉得3号天堂那个地方有什么不对劲,”锦一有些纠结地说道,“普通的地方是不会有这么多的鬼魂的,但是我又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3号天堂停业了,你知道吗?”薛笑泯忽然说,“因为严家已经没有办法了,他们派了三拨人,但是都没有回来。”
“不对啊,电梯上有镇魔符,”锦一皱眉,虽然那里很不明显,但是上面确实有高人下的符咒,不管电梯里有什么东西,它肯定不能跑出来。
薛笑泯摇摇头:“我是早上收到的消息,严家一直想把事情悄悄处理了,其实对他们来说,3号天堂开不开并没有什么直接的损失,但是吧,这个事情已经不再是因为钱的事情了,他让严家颜面扫地,很多人坐着看戏,严家下不了台。”
锦一支着下巴,他相信薛笑泯不是那种会八卦的人,但是他既然这么说,应该就是希望他能了解这件事情,于是他犹豫了一下问:“我们能找严家的人问问看吗?”
这个请求可能有点过分,如果以锦一自己的身份去说,严家的人可能根本就不搭理他,所以他这样提问,其实是在问薛笑泯能不能出面。
薛笑泯微笑:“我会安排的。”
连推脱和拒绝都没有,甚至是一种义不容辞的语气,温和的声音让锦一微微一窒,不太明白这种语气代表了什么。
薛笑泯看到锦一脸上的表情,于是转移话题:“我之前在想,想要找一些‘业内’的人,但是我不清楚具体应该找哪一方面的,你有什么好提议吗?”
锦一的注意力立刻转移过来,他本来就不擅长关注自己不懂的领域的问题,所以他简单地概括了一下:“以前的人……会称这些‘业内’人士为‘江湖术士’。这个分门别类非常复杂,从大的方面来说,有星卜术士、命相术士(算命先生)、堪舆(风水先生)、扶乩术士圆光术士与关亡术士这是一类,还有走阴差的、江湖上的巫师巫婆,还有那些测字求签的。
在以前,这些行业都是算在江湖术士中的,之下又是分门别类,枝繁叶茂,但是万变不离其中,但是呢,隔行又像隔山,所以我们要找对人。”
薛笑泯忽然来了兴趣:“你属于哪一类?”他知道这些玄门中人很神秘,虽然坑蒙拐骗的人多,但是也是有一些有本事的,那天看到锦一露的那几手,肯定不是什么坑蒙拐骗之类,甚至是他见到的第一面……
“我?”锦一怔了怔,似乎是没有预料到薛笑泯会问他自己的事,他笑了一下回答,“我不属于江湖术士一类。”
“那是什么?”薛笑泯没有放弃,继续追问。
锦一的眸色一黯,低声说:“我……学艺不精,愧对师门,加上时隔多年,我还是不愿提及,但是我确实不属于江湖术士这一类,不过我对这些略知一二,虽然会的不多,但是大致的东西还是懂一点的。”
这时候纸门轻叩,锦一转身去拉开纸门,门口的店员跪坐在地上,手前有一个黑色托盘,上面放着他们要的料理。
锦一道谢以后,将纸门轻轻关上,将托盘端过来放在矮桌上。
薛笑泯对锦一的过去十分感兴趣,在之前从罗开宇那里拿来的资料上来说,锦一之前的人生经历不过平平,没有什么特别值得注意的地方,就像那种被公式化一样的简历,一切都有理可依,平淡无奇。在哪里出生,在哪里上学读书,在哪里工作,他的亲人是谁,他的朋友叫什么……可是现在,这个人充满了神秘感。
你大可以依照一个人的生平去推测他,但是这个人却像……却像是另一个人。
尽管他安静的站在那里的时候和普通的人一样无害,但是,这个人就是不同的。
“比起你介绍的这些人,我更想知道……”锦一顿了顿,手指轻轻滑过圆润的酒杯,他将它轻轻拿起,啜饮了一小口,清淡略甜的酒味在口中弥漫开来,“那天在电梯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薛笑泯皱眉:“你难道真的……一点也不记得了吗?”
锦一这次坦然无比:“我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记得。”
薛笑泯似乎在考虑怎么将这件事情说出来,最后他犹豫地问了一下:“那天我们在电梯间里看到的那个东西……你一点印象也没有吗?”
锦一皱皱眉头,对于刚重生时候的记忆很混乱,现在回想起来,只有那一段一直下降的电梯有点记忆,而这段记忆应该是属于锦一本人的,因为他现在还能感受到那时候本人所带着的恐慌与害怕的情绪。
他轻轻摇摇头,表示自己真的已经想不起来了。
薛笑泯犹豫了一下,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件东西,放在桌子上。他说:“这个东西是从你身上掉下来的,有印象吗?”
这张矮桌是黑色的,所以薛笑泯放下的那个东西格外显眼。这是一块碎成两半的玉,大概就拇指大小,现在在桌子上看不出是什么形状。在玉的一端有一条断掉的红色丝线,看起来,原本应该是挂在脖子上的。
“没印象,这是什么?”锦一没有去碰那块碎掉的玉,玉的纹理有点诡异,看起来有一些曲曲折折的浅色回旋纹理,就像一个人的指纹一样。
薛笑泯说道:“在我第一次在3号天堂见到你的时候,挂在你的脖子上。”
锦一怔了怔,第一次见面?他很快就意识到薛笑泯说的第一次应该就是困在电梯里的那一次,那时候锦一还是锦一,那既然这个东西是挂在他的脖子上,怎么会没有关于这个“玉”的记忆呢?
“我可以看看吗?”锦一问。
薛笑泯点点头。
锦一马上去拿那块玉。那块玉的质地——锦一皱皱眉头,冰凉如水,光滑细腻,但是凭锦一的手感,他能知道这种质地不是玉。他也说不出那是什么,如果硬要说的话,倒是有点像玉石,但是石头的成分可能更多一点。这块玉石的重量也不对,不过锦一很快就明白了原因,因为这块玉是中空的。
它原本就不大,里面中空的部分勉强能放进小指的指头,但是他还是看不出来这是干嘛用的。
薛笑泯轻轻咳嗽了一下,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那时候的情况很混乱,等我捡起来的时候,你已经被送到救护车上了,你没印象?”
锦一也是困惑地摇摇头,看不出这是什么东西。
薛笑泯想了一会说道:“晚上正好约了人,让他帮着看看也行。”
锦一点点头,将那玉重新还给薛笑泯:“那先放你这里,那个……你跟我说说那天的事,我的记忆有点乱,觉得有些重要的东西,想不起来了。”
薛笑泯喝了一口酒,眼神有点迷茫,他说:“那天的事……我一直想找你好好谈谈,有时候我都会觉得那是一场梦,那些东西太不真实了。”
锦一一笑:“真真假假,世事都是如此。”
薛笑泯沉默了好一会才开始说:“我和严少自小就是认识的,这次他开了这家会所,我自然是要去捧场的,所以那天我就去了。那时候是傍晚,因为晚上有个聚会,所以我就告别严少准备去下一站……”他偏了一下头,笑的有点神经质,“你知道的,我们这种家庭的人,总是会有一些推不掉的聚会……”
“那时候我在六楼进了电梯,在我进电梯之前,已经有两个人了,一个是你,另一个是一个中年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