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大年初一进府以来,仙玉就察觉了,袁熙德并不如他说的那般的喜爱自己,虽然经过昨夜,两人的距离有所拉近,可仙玉知道袁熙德心底其实还是恼着的。原因无他,自己自作主张的找上门来,让安溪候府与尚书府两家关系闹僵了,这对于他仕途而言,是沉重的打击。
想到这里,仙玉又是满满的委屈,袁熙德那般艰难地争名夺利,还不是为了儿子,眼见可她的慈儿和博儿一天比一天大,便想着反正始终这一日都是要来的,不如她亲自上门去争取,两孩子总不能顶着个外室子的名头就这样一辈子吧!
其实仙玉也是着急了,自己也二十四岁了,如果届时袁熙德只愿意带着一双儿女回府,那自己不就是一无所有了吗?这才主动拉着孩子们,一同来争一个名分,一辈子还这样长,怎可这样蹉跎!只是仙玉不知道的是,在外人眼里,她的一双儿女如今不是外室子,却更甚是外室子。
仙玉心中叹息:今日运气不好,被袁熙德撞个正,抓住了小辫子,让她昨夜好不容易费劲讨好了袁熙德,不过一会子,就又化为虚无了。看着眼巴巴望着自己的女儿,仙玉始终不敢开口,女儿确实是心头宝,可袁熙德才是依靠啊,只好满含歉意地对着袁娅慈,不着痕迹地摇摇头。
虽然在袁熙德的干预下,处罚已经成埃落定了,袁娅慈莹白的小脸挂着泪痕,写满了倔强。袁甄氏与袁绮雯将这两母女的反应都看在眼里,袁甄氏是恨铁不成钢,自己的儿子净找上这般货色,任由这样一个女子这样教养安溪侯府的小姐!
袁甄氏心中有气,嘴上怎会饶人:“杜鹃,去将西巷口的何嬷嬷请来,好好教教二小姐何为规矩,喜鹊,收拾好寝室旁的西厢房,二小姐此后还是住那!”福园里又是一阵哭天抢地的吵闹声。
袁绮雯面带微笑地看着袁娅慈被拉出去,心中不屑至极,见目的已经达到,袁甄氏还将仙玉留在这里,明显就是想教训一番,当即轻声道:“祖母,既然你同夫人有话说,雯儿就先回房里去!”
仙玉喉头发紧,“夫人”,袁绮雯竟然唤自己作夫人!这还不算,更让仙玉气血翻涌的是,日日将礼数挂在嘴边的袁甄氏非但没有指责袁绮雯,还训起她来了:“既然进了我安溪候府的门,便收起你那副小家子气的作态,也敛好你那商贩女撕扯的脾气,若非和乐公主插手,便是你投胎十世都与安溪候夫人沾不到一丁点关系!有些姿势,在贵人做来是高雅,你做来,却是矫揉造作,不该管的不要管,不该说的不必说,好好做你的安溪侯夫人,安溪侯府亏待不了你!”
仙玉听得几乎要咬碎银牙了,她身为袁绮雯的母亲,即便是名义上的母亲,连管教一声“懂礼数”的口都开不得吗!不过即便心中愤恨,面上还是一副柔顺的模样,连连点头称是。不过即便如此,仙玉仍旧逃不过要在佛堂思过的责罚。
袁甄氏在仙玉离开后,才长呼一口气,无奈道:“总算是清净了。”
袁绮雯却跪了下来,“还请祖母责罚,雯儿越矩了!”
袁甄氏自然知道袁绮雯说的是什么,扶起孙女,看着那尖尖的小脸,怜惜道:“罢了,祖母怎会不知你呢,不过在府上如此也就罢,在外边还是要守礼的,让人拿了话柄就不好了。不过你对她的那些心思,可千万莫要用在慈儿同博儿身上,到底是嫡亲姐弟,莫要伤了你父亲的心。”
袁绮雯点点头,站到袁甄氏身后,轻轻捶起背来,笑道:“祖母的话,雯儿谨记,不过雯儿最不愿的,便是不愿看到祖母伤心!”婆孙两笑了好一阵子,才停歇下来。
袁甄氏又是轻轻叹息:“仙玉将我安溪候府好好的二小姐教成这副模样,还不如那小门小户出来的华清苑!”袁绮雯听后,笑而不语。
被袁甄氏提起的华清苑,经过初入宫时的手忙脚乱,现已基本适应了宫中的生活,毕竟有和乐公主的打点。不同于安溪侯府的闹哄哄,此刻的慈宁宫,佛堂是十分安静祥宁的,太后正虔诚地念诵着佛经,堂中烟雾缕缕升起,弥漫着一股让人心神宁静的香气。
佛堂并不大,布置也是相当简单的,一尊等人高的白玉菩萨象,一张小几子上放着般若波罗蜜多心经与只青色莲花型茶杯,还有一蒲团,再往后便是个半米高的圆形香炉。而作为点香奉茶的华清苑,也乖巧地跪坐于太后的佛堂入口的左侧,安然地听着太后诵经。
华清苑身侧放着一壶温热的茶水,以便太后诵经口渴,可以及时喝上水,其实她要做的不多,佛堂有专人打扫,时刻保持着清洁,但那不是她的功夫。华清苑要做的,不过是每过两个时辰添一次宫廷秘制的檀香即可,只是她从未有过起夜的习惯,一下子还不大习惯,刚开始倒是有些疲意。
因着日日焚香的缘故,华清苑还发现这宫里做出来的香和外边的不一样,点燃之后并不会散发出一股呛人的味道,也没有一股脑地涌出香炉来,而是缓缓升起、缕缕环绕不断的烟丝,那散出来的味道更是清香,隐隐中还似带着点点莲花的味道,让人打心底生出一阵宁静来。
不过此时在华清苑闻来,这简直就是催眠香,尤其是在夹杂着太后身上发出的暖香味。华清苑虽然努力撑着眼皮,想着摸约又要挨木先生打手板了,即便心底着急,视线还是渐渐模糊了,不过在昏昏沉沉之际,华清苑使劲掐了自己好几下后,看清楚这是太后娘娘的佛堂,这里没有木先生,也就放任自己眼皮自由了,歪着头靠在门边睡了起来。
华清苑偷懒打瞌睡的这一幕,恰好被想过来看看她的和乐公主瞧见了,只见那小小人儿,身着红衣,头梳双丫髻,发髻间仅绑了根镶嵌了金丝的红绳,圆乎乎的脸蛋有些发红,小嘴微张,其中露出一丝水光。和乐公主捂着嘴轻笑,动手摇醒了华清苑。
华清苑先是睁开一条缝隙,看着场景并非梧桐楼,心中慌乱不已,再看太后正诵经。和乐公主笑着指了指她身侧的茶壶,华清苑心中大呼不好,伸手一摸,还是温热的,若华姑姑适时露出个小脸,华清苑这才放下心来。对上和乐公主的笑脸,华清苑微皱眉头,撇撇嘴,眼睛半眯地看着她,虽未开口,但和乐公主似乎听到了稚嫩的声音在:“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和乐公主也不恼,笑着用手轻点嘴角,华清苑立刻摸上自己的嘴角,有些湿湿的触感。这下华清苑倒是不好意思了,讨好地冲和乐公主笑笑,举起手准备用衣袖一把擦过嘴巴,却被和乐公主先一步用手帕给她擦了擦。华清苑楞了一下,安安静静地坐着由着和乐公主擦拭着,完事后,华清苑冲着和乐公主又是讨好一笑。
华清苑顺着若华姑姑的眼神,发现太后的茶杯见底了,正欲站起来去添茶水,没想到脚麻了,还没站起来,身子没稳住,就又坐下了,提着的水壶,泼出去的水也都落在华清苑身上,甚至她面上还有几片茶叶子。和乐公主一见,忍不住便笑了出来。
太后娘娘无奈地叹了一声,没有继续诵经了,回过头欲呵斥几句的,入眼的却是那样滑稽的一幕,太后亦是笑了出来,倒是没有和乐公主的豪放,而是手遮着嘴巴,轻声笑着。太后看着可怜兮兮的华清苑,便让她先换身衣裳,再出来陪陪和乐公主。
慈宁宫前厅,太后喝了口若离姑姑端来的菊花茶,看见公主正挑起一个糯米耙吃了起来,轻咬一口,一股红色涌出,十分迅速,公主连忙捂住嘴巴的右侧,好叫馅不掉下去,口齿不清地说:“没想到这次竟然是红豆!”糯米耙不过就是用糯米粉包着各种各样的馅,搓成圆形的小点心,端上来前,御厨都不会说出到底是用什么馅做的,只有食用时才知道到底是什么馅。
这本该是小孩子最喜欢的点心,偏偏公主都快三十了,仍旧对糯米耙喜欢得很,每次与小孩子同见此点心竟都会去争食,太后很是无奈,说了不下百次,还是如此,也就只好由着她去了。不过在全天下的父母眼中,自己的儿女不管怎么样,都是好的。
看到和乐依旧一块接这一块地吃着糯米耙,还是忍不住开口“和乐,少吃些,过不了多久便是午休了,吃多了零嘴,等会儿又该说睡着不舒爽,这样大的人了,还没有清苑自觉!”
“母后,也就在您身边,我才有的撒娇呢,出了海,我比谁都自觉得厉害!”和乐公主捂着嘴巴,含糊不清地讲道。
太后故作生气道:“胡说八道,若是嫁了人,还怕没有人可以给你撒娇!”
和乐公主撇撇嘴,端正了身子:“嫁人了,就得忙着伺候公婆,忙着对付小妾、通房,忙着打理庶务。母后,那你说,这样的日子,我还能有什么时间去撒娇!而且看到那人四处给我招蜂引蝶就生气,那还会对他撒娇?”
见太后满脸的不敢苟同,和乐公主面上也浮起了一脸哀怨:“母后,您嫁给父皇,成为大乐最尊贵的国母,您对父皇撒过娇吗?同父皇一起俯视天下,您幸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