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离开了生长了的地方，为了他的一句话，为了他的一个眼神。
她本该是那碧水上生活的人。
她一天的生活本该是春来踏草青扬，夏来泛舟湖上，秋来浣纱嬉戏，冬来烹雪赏梅。
从今以后，这些都与她无关了。
她要去吴国，要去打一场没有销烟的战争。
她在他的指引下，见到了夫差。
他亲手将她交给了另一个男人。
他怎么忍心。
可他还是做了，做得很彻底，做得不留痕迹。
她看着夫差，那个踏碎越国的夫差。
她的心里是没有仇恨的，因为她早已知道，总会是一国征服另一国。
她只是有些悲哀，迟早会有一战，她是这场战争参与者。
夫差，他没有那人那般温良。
他是长年在刀尖舔血的人，而就是这样的人，在看到她时，竟露出了只有小孩子似的微笑。
她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她是怀着愧疚的。
可她却没有办法不那样做。
她见到了伍相国，那实在是一个让人尊敬的人，发白的胡须，她就倚在夫差的怀里，他看着她的眼光是恨恨的。
可她却一点都不害怕，她知道伍相国是一个好人，可她必须要对付他。
她也变成了祸水。
她记得和那人一起泛舟时，那人给她讲了周幽王褒姒，讲了商纣王与苏妲已，那人还说，她们都是祸水，都是红颜祸水。
而现在的她也成了那样。
于是，眼里滴出了泪。
夫差看着她滴出的泪，像个小孩子般无助。
用他最温柔的语调安慰着她，为她扮所有令人想笑的动作。
他是一个君王，一个叱咤风云天下的君王，可现在却为她放下了那高傲的身段。
她很讨厌伯嚭，很喜欢伍相国。
可是她却没有办法。
因为那人对她说，伯嚭是他们所需要的人。
于是她就告诉夫差，她很害怕伍相国，她不喜欢伍相国。
于是夫差就渐渐的疏远了伍相国。
她说伯嚭这个人很会办事。
于是夫差就重用伯嚭。
他给了她所有的宠幸和柔情。
她不是不感动，可她也没有办法。
那一段时间在他的柔情中，她却一点都不快乐。
他待她心细如尘，自然会有所发现。
于是，伯嚭这时告诉他，她是想家乡的那一条浣纱的檀溪。
于是他不惜倾尽了全国之力将檀溪的水自越国引到吴国。
后来，她说她不喜欢越王勾践，不想看到他，于是他将越王勾践潜送回国。
她一直都知道，他不是不明是非，他只是不想逆她的意，不想让她失望。
送越王勾践回国他知道后果，可他什么都没说。
伍相国死了，死在了一个飘着雪的早晨。
那一天，他在她怀里说了很多很多的话，最后他在她怀里痛哭流涕，可她却没有办法，因为伍相国是她害死的，她只要说一句话，伍相国就可以不用死，可她没有说。
他是君王是高高在上的君王，仅仅只是为了她一句话，他是君王啊。
可她什么都没有说。
于是那个值得尊敬的人死了，是被她害死的。
而她能做的仅仅就是将痛哭流涕的他紧紧抱在怀里。
她尊敬的人已经死去。
而她讨厌的人却依旧在她眼前晃荡。“
子墨说到这里顿了一下。
尚武看着远处平静的湖面说道：”这世间所有的事情都早已注定好，是由不得我们选择的。有些人明明是令你讨厌的，你却需要费尽心机的与他交好，而有些人是你由衷敬佩的人，你却不得不逼他去死，这就是人生，这就是命运。“
尚武说完，无人语。
大概是都有同感吧。
于是，子墨又接着讲下去了。
”他待她更好了，她却经常失神。
有时，深夜醒来，她看着枕边人，看着他安稳平静的如小孩子的睡颜时，她会失神。
然后，她拖着长长的睡袍，站在窗边，一站就是一宿。
当第一缕晨曦之光，投射在窗户上时，她会转身回到床上，只是那红着的眼，泄露了一宿的无眠，和承载了无尽的愁惆。
他起身，她都不曾睁眼。
他只是看着她睡着的容颜，轻轻的将被子拢扰，然后转身离去。
他的背影消失时，她睁开眼睛，似乎有泪滑过。
就这样安安静静的过下去该有多好。
那一日，他穿上征战四方的盔甲。
那一日，她穿上她他赐的最美锦衣。
那一日，越王勾践来了。
越王勾践，曾经他剑下的臣服者。
如今，他却要成为别人的剑下之臣，他可愿否？
他是不愿的，唯放心不下她。
当昔日的臣服者，破了他的国，毁了他给她的家，来到了他的面前，他选择了最后一条路。
当剑刺入身体的一刻，他仿佛又看见了第一次见到的她。
清清的，浅浅的，只是一眼，他便将她入了骨。
他看着她依旧笑得纯真，一如当初。
她只是温柔的将他轻轻抱在怀里，安静，温柔，仿佛他只是睡着了。
却也知道他也永远不会回来。
昔日的臣服者，如今又为王了，故国的王。
可她却不开心了，国来了，爱人却丢了。
她看着故国的王，那故国的王，看着精美绝纶的她。
似惊艳，似不甘，启唇道：“可做吾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她听了这话，放肆的笑了，他忘了，那故国的王，他忘了。
他忘了那个一起和他共糟糠的妻子。
她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紧了。
她记得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那时，她并不爱他，她爱的是那个心寄天下，雄姿英发的公子范蠡。
她的无双公子，将她赠予了别人，他却接受了她，不曾半点委屈了她。
他的话似乎还在耳边回响。
“若是旁人待你好，便随了他，这是我最后对你说的话，你走吧。这里不属于你，这场硝烟也本不属于你。也许着锦的你，怎么也不如浣纱的你。我希望你快乐，却不曾见过你快乐。或许，你走了，便会快乐。”
她将刺入他身上的剑使劲一推，那剑就入了她的身体。
她轻轻的伏在他的身上，温柔的说：“你怎知我不快乐，浣纱的我是很快乐，可我过惯了着锦的生活，便不在想过那浣纱的日子。浣纱的日子很好，却没有了你，我也是不期待的了。”
她看到了无双公子，是当初的样子，可她却也不是当初的她。
她倒下了，和他紧紧的拥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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