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他死了。”
“那再后来呢?”
“再后来,莫邪生下一子,起名叫赤。长大之后,赤问他母亲他的父亲在哪,莫邪将丈夫当年临走时交待他的话告诉了儿子,于是儿子出房,找到了雄剑,发誓要用这把剑为死去的父亲报仇。”
“杀他父亲的是一国之君,这孩子肯定杀不了他。”
“不错,赤自听说父亲惨死的事后,日日夜夜只想着复仇,只是苦于没有机会。直到有一天,有一个侠客遇到了他。赤将自己的身份告知于那侠客,那侠客对他说,国王正在千金购买他的脑袋,你把剑和头都交给我,我替你报仇。”
“啊?”一个少女惊呼了一声,“那他肯定不会同意,万一这个侠客是个势利小人怎么办?”
讲故事的是个少年,听女孩这样说,微笑着摇了摇头,续道:“赤答应了他的要求,当即自刎割下了自己的头,将自己的头和剑一并奉给了那位侠士,那侠士接过他的脑袋和剑,信守承诺,来到宫中见到了国王,最终杀掉了他,替赤报了仇。”
女孩听完,怔怔的发了一会呆,说道:“这故事的最后有点可怕。”
少年道:“可怕吗?我倒觉得这里面的人重情重义,侠风傲骨,非常值得称道!”
“女孩道:“那是你觉得。”然后就不再说话了,轻眨着一双明丽清澈的眼睛,怔怔的瞅着脚底下的几株青草,神色间若有所思。
这少年讲的是“干将莫邪”的故事。相传在很久以前,有一个名叫干将的铸剑师,他铸的剑锋利无比,远近皆知,后来国王闻知其人,就命他为自己铸造宝剑。干将迫不得已,不得不奉命为国王铸剑,采天下精铁,和妻子莫邪呕心沥血,三年后铸得利剑两把。两把剑一雄一雌。
干将心知国王性格乖戾,自己三年才铸成此剑,将剑送去实是九死一生,心想左右都是个死,于是就将雄剑留了下来,只带雌剑。其时莫邪已经有孕在身,干将把雄剑埋在一棵松树的背后,临行前对妻子说,如果将来生下的是儿子,就到那松树之后将雄剑取出,说完便带着雌剑去面见国王。国王得知这剑原乃是一双,不见雄剑,一怒之下,果然杀死了干将。
那少年把这个故事讲到这里,其实还没有完全结束,这时见这丫头竟然发起呆来,毫不关心故事最后的结局,委实有些心痒难耐,忍不住道:“你别现在就忙着回味啊,这故事下面还有呢!”
少女白了他一眼,“你想多了,谁回味你这故事啦!”
“啊?”少年的满腔热情霎时被这句话浇得连烟也不冒的就灭了,心中的那股气自然是不必说了,可面对这么一个“弱女子”,自己身为“堂堂大丈夫”也不好发作,一时间觉得尴尬不已,也不知说什么好。
此时正值深夜,明月当空,两人所站的地方是在一条大湖之前。那少女侧过脸望了他一眼,猜到了他的心思,嘻嘻一笑,问道:“那后来这两把剑呢?”
少年顿时热情复燃,说道:“这两把剑……”这一张嘴,忽然发觉自己只知道最后侠客、国王和赤都死了,这两把剑的下落到底如何自己却是完全不知,一时张大了口,接不下去。
“怎么?断线了?”
少年脸上一红,说道:“谁断线啦!这两把剑后来人们就将雄剑取名叫干将,雌剑取名叫莫邪,然后下落不明!”
这“下落不明”四字纯粹是一时胡诌而来,诌出来后,这少年猛地发觉自己真是演说方面的奇才,有了这四个字坐镇,这一番瞎扯简直是无懈可击!
果然接着那少女“哦”了一声,不再追问,嘴角带着一抹浅笑。这笑容让那少年心头有些发虚,连忙转过话题,说道:“今晚的月亮倒是很好看啊!”说着扬起了头,做出一副欣赏月色的样子,眼角却费力的偷偷地斜睨着那女孩。
女孩也抬起头来,望着星空中的那一盏宛若玉盘的明月,神色逐渐变得幽幽,过了一会忽然道:“你还记得去年的今天吗?”虽说着话,但眼神并没有从月亮上移开。
那少年有些奇怪她问自己这个问题,但看她的模样,不容自己发问,便回答道:“记得。”
女孩又问道:“那来年的今日你还会记得此时此刻吗?”说完这句话,低下了头,转而望着面前的一面湖水。此时微风不起,湖面平静如镜,倒映着漫天星空,顺着湖水往极远的地方望着,隐隐可以看到一条瀑布披染着月光从山崖上直泄而下,好像一道银色幕墙竖立在湖水的尽头。
这个问题让少年更感奇怪,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了一句:“当然会啦。”心里暗想女孩的心思真是麻烦,女人心,海底针,果真是半点没错,这又闹得哪出?转头看去,只见她望着湖水的目色好像比这湖水还要幽深,心中忍不住生出一种怜惜之情,问道:“你怎么了?我怎么感觉你突然变得怪怪的。”
“有吗?”女孩转头嫣然一笑,转眼一副轻松欢快的模样。
“有啊!刚刚的你就像……”少年想了想,找出了个可以来比喻的对象:“……就像传说中月亮中的广寒仙子一样。”
“广寒仙子?”女孩笑靥如花,“别说得就好像你见过这个人一样。”
少年脸上一红,说道:“我没见过,但可以想得到。”说完抬起头看着月亮,心中也好奇那里是否真的有人住着。
女孩带着笑容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我只是想起了一句诗。”
“什么诗?背来我听听。”
女孩的表情变得有些欲言欲止,想一吐为快但好像又顾虑着什么,略一犹豫,终于还是缓缓的开口道:“是——此生此夜不长好,明月明年何处看。”
“嗯,好句,小师妹你果然是才学十斗!”少年赞道,在心里细细品味着这句诗言。
少女听他将“才学八斗”故意说成“十斗”,不由得好笑,微笑着道:“那也不及大师兄你剑法超群,名震古今啊!”
少年哈哈一笑,“名动古今?我看你这玩笑开得才是震动古今!”
“那不一定,人都说师兄前途不可限量,这‘不可限量’四字,可分量不轻呢!”
“是不轻啊,都快把我给压死啦。”少年笑道,愣了愣,忽然一声轻叹。
“怎么了?”
“没怎么,看你叹气叹得好玩,就也叹一声试试。”
“我那是因为……”那少女说到一半,忽然住口不说了。
“因为什么?”少年噙着微笑紧盯着她的面孔,一副你不说我就誓不罢休的模样。
那少女脸上一红,紧抿着嘴唇,好像生怕自己控制不住、把藏在心底的话漏出来一样,忽然灵机一动,侧过头望着他,笑道:“你猜?”
“我猜?”少年笑笑,一双单眼皮的眼睛充满了调笑的神采,说道:“我猜,我的周师妹心里一定是不知什么时候住上一位情郎啦。”说完哈哈大笑。
那少女脸上红得更加厉害,心情激动,一时连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发颤:“胡……胡说!”说过这两个字,就跑到了一边,背对着那少年坐着,显得十分生气。
“这下可乖乖不得了!”少年在心里暗道,颇为后悔自己开玩笑不知轻重,这下可如何是好?当下连忙走到师妹身边,躬身抱拳,连连作揖:“我错啦!我口无遮拦!我说话不知轻重!我说话不用脑子!我该打……”说一句往自己脸上抽一巴掌,打得清脆响亮,听起来这自残得确实毫不手软。
第六巴掌正蓄势待发,那少女终于开口道:“好啦,再打下去估计宗主都认不出来啦。到时候宗主让我赔一个弟子给他,我可找谁去!”
少年听这说话的口气显然是不再生气了,当即满脸堆欢,暗想终于度过了一劫,五巴掌没有白挨,笑道:“到时候你把你自己赔上去,掌门得了你这么一个乖徒弟,肯定会忘了我这个调皮捣蛋的坏徒弟。”旋即又收起笑容,做出一副失望的模样,叹道:“只可惜这一来就委屈了林师叔,失去了你这么一个宝贝徒弟。到时候林师叔肯定气得连‘峰儿’也不叫了,直接说,都怪韩凌峰这个小滑头,惹得他周师妹生气,结果赔礼赔得过了头,把自己都给赔进去啦,还害他丢了一个小非然。”
这番话那少年一本正经的说着,绘声绘色,只把那少女逗得咯咯直笑,至于他言辞中那“小滑头韩凌峰”,当仁不让的便是他本人啦,至于那位姓周名非然的“乖徒弟”,便是他身旁的这位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