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鸿章明显楞了一下,对于陈苍天的问题他也不是没想过,但是忠于大清是他一辈子的信仰。有些人可以没有权势财富,但是信仰却不能丢失。这问题仿佛回到了当年王运闿劝进曾国藩,李鸿章和曾国藩其实是一种人,有自己的坚持。当然那种坚持在普通人看来是迂腐,是年纪大了不复激情了。
其实老人是看问题最透彻的一种群体,他们活着已经不是为别人活着,而是他们已经活累了,他们能直面社会但不会抱怨社会。
李鸿章显然不打算应付这个问题:“我做了一辈子的满臣,如今也有些力不从心了。”
“那你怎么不选择改变。”陈苍天也好奇李鸿章的回答。
“我已经做得够多了,一代人做一代事吧!”
李鸿章似是而非的回答显然陈苍天也听懂了弦外之意。
望着眼前的耄耋老人,他也不得不感慨这种公罪后人论的人生态度。
不过可以看出李鸿章对自己略带反动的言论不仅没有明确反对,反而还有些鼓动的成分。或许整个大清除了极少数死忠在,这些忠臣都看出大清的症结已经是无法根解,大清已经无以为继。这些人也是苦于无拯救之法,有着尝试他们也不会身体力行,现在的局面已经是尽力维持后的结果,他们不会轻易破坏。他们骨子里都有种中国人家业传承的思想。
李鸿章看着眼前的青年人,他也无法看透陈苍天的内心。他之所以说出这些肺腑之言,有恰逢其会的感叹,也有对陈苍天的言传身教,更重要的是他陈苍天和他不是一个时代的人,他百年之后便是他们的时代。
两人久久地伫立沉思,相顾无言。
最后在李鸿章的要求下,陈苍天和李鸿章来到了后院。
如今已经是盛夏,蝉鸣声不厌其烦。李鸿章指着书上的蝉问道:“你知道这些蝉鸣叫了一辈子,一辈子也只叫了一阵子。”
陈苍天有点摸不着头脑,不过还是硬着头皮回道:“蝉鸣或许只是出于本能。”
显然陈苍天的回答不能令他满意,他但也没有出言纠正,只是笑笑。有些问题是要一生才能回答。
李鸿章倒是没有继续留,反倒反常地第一次主动叫陈苍天离去。
世界并不是缺了谁就不能转的,在李鸿章赋闲在家的同时,朝廷这段时间倒是平静了不少,不求无功但求无过。
自从几日前从贤良寺回来后,本来对生活井然有序的陈苍天突然有了种迷茫。
这世界不缺聪明人,缺的是实践者。可是有些实践者仿佛每一步都在他人的掌控中,他第一次意识到人心的力量。
人与人的区别真的只是想和做的区别吗?他有些无法把握这个时代,虽然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可世界并不是时钟,无论怎么波动还是有条不紊的继续运转。
他发现一个人的智力成果是有限的,他需要团结一群人和他对抗整个时代。
说做就做,小小年纪的陈苍天倒像江湖郎中一般,每天出现在街头巷尾,搜索这眼中的猎物。
不过陈苍天的举止没等来人才来投,反倒让人觉得有些奇怪。
就连陈夔龙和许夫人也觉得陈苍天是不是得什么毛病了,整天都魂不守舍的样子。还特意带他去报国寺上香求佛。
陈苍天看着父母的举动他明知荒诞却也不好直接拒绝,负了家人一片好心。
置身庙中,看着寺庙香客源源不断,陈苍天才意识到这个时代的老百姓都是最真实的。他们的渴望大多是家庭幸福安康,国家国泰民安。不过也没人指责他们封建迷信,这就是信仰的力量主宰人的时代。相比儒家的高高在上,佛道和普通大众倒是相处的很融洽。
小纹和颖儿也跟着一起来了,年幼的她们当然只是觉得热闹,但陈苍天反倒提出让他们去主动进几注香。在原时空里,小纹和颖儿都原本早夭,陈苍天无法确定自己改变别人的命运一次,是否就能彻底逆转别人的命数。就像他无法弄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个时代,这个问题是陈苍天一出生就一直思考的,至今也没个头绪。老天是不可测的,要么做个历史潮流无关紧要的小人物,要么成为掌人生死的大人物,独自去应对未知的风险。
回来的路上陈苍天倒是表现的很乐观,许夫人陈苍天的巨大改变却一个劲地夸寺庙灵验。
陈夔龙每天起早贪黑地忙着无关紧要的工作,也觉得有些时日没和儿子聊聊了。也主动打开了话题问道:“添儿,你是不是很困惑?”
“困惑什么?”陈苍天没反应过来。
“像你这样从小就智力非凡的人总有着一些常人没有的压力。虽然爹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看你这段时间每天忙碌着。你的人生规划我不会插手,我也预感你的人生不是我能控制的。”陈夔龙语重心长地说道。
“爹,你平时就少想些,我的人生我有我的解释。”陈苍天故作轻松地说,但也不忘转移话题:“爹,你现在是不是已经搭上荣统领的线了。”
荣统领自然是步兵统领荣禄,这可是陈夔龙今后最大的靠山,陈苍天也得谨慎对待。
“你姨父是把我介绍给他了,可我一个小主事怎会能入他的法眼。”
陈夔龙有些苦笑道。
原来双方都还没有引起重视,那就好办了,看来该给老爹下个猛料,“爹,你们兵部最近不是准备编练新军吗?回头我给你写个章程,你就拿着去见荣统领。”
陈苍天准备写一些关于练兵的建议,当然这是后世他从德国《总体战》里看到的,写那本书的老兄应该还是个小参谋吧。这些东西比起袁大头自己总结的练兵土土法子应该要强上不少。
陈夔龙虽然疑惑儿子怎么会这些东西,不过他倒没急着问具体的,现在也不是谈这些的时机,回去慢慢再聊这些。
当然为什么陈夔龙不拒绝,那只能说这些年的身居低位的磨砺让他看透了,无论多么有才华也不如找个讨得上司欢喜。再说了儿子的想法不就是自己的吗?
这或许是个机遇,陈夔龙在心里默念道。
陈苍天和陈夔龙经过片刻的各有心事后,又从新开始聊了起来。
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中马车已经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