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好两车砖,又拉了三趟砖胚,日刚落,手工时间到了。陈仁辉没进他吃饭那间屋,而是直接进了昨晚见到络腮胡子的那间。在门口,见屋里有四,五个人围坐桌旁吃饭。络腮胡子也正好端起饭碗,他走上前叫了声:“叔叔。”
“嗯,有什么事?”络腮胡子停住手中的筷子看着陈仁辉问。“我干一天活,给多少钱?”“噢,晚上九点钟来这里,再告诉你,现在先去吃饭,好吗?”“好吧。”陈仁辉点点头,转身走了出去。在门口,正好要进来的高大汉子撞个正着。“快去吃饭,还要上工呢!”高大汉子没好气地说。
十九点半到二十一点是一天中最后一个工作时间段,工地上全亮起了灯,没有了白天炽热的太阳,晚风吹拂,比白天清凉多了。
可陈仁辉越发觉得心里像着了火。他心里猜想,络腮胡子晚上会告诉我一个什么样的结果呢?
看看这几个人没一点朝气,像书本上说的奴隶一样,高大汉子穷凶极恶的样子,像极了书本里奴隶主的狗腿子。陈仁辉不觉打了个寒颤。
可转念一想,从络腮胡子刚才说话的语气和脸神,觉得他还是和蔼可亲,不像个邪恶之徒!噢,也许络腮胡子看我还是个学生,所以,另眼相待
哪个判断会是正确的呢?他觉得今晚干这一个半小时比整个白天干活的时间还长,唉,又是情绪在作怪!
陈仁辉这时真是兴奋的差点跳起来,他听到了高大汉子的破铜锣声,高大汉子唯有这话,听着顺耳。他忙丢下手里活,跑去站队。
“把车拉到窑门口!”高大汉子朝他吼道。陈仁辉又折回去,拉起半车砖胚,三步并作两步小步跑到窑门,已是上气不接下气。
另外八个人进了宿舍,陈仁辉还是径直往前走。“又上哪去?”高大汉子在身后吼。“找胡子叔叔。”陈仁辉仍是快步走着,头也没回的答道。走到门口,见络腮胡子伏在桌上,右手握着的笔在一本厚达一寸高的账本上晃动。陈仁辉进去轻声叫了声:“叔叔。”“来了。”络腮胡子抬头见是他,放下笔说道。
“一个季度有几个月?”络腮胡子问。“三个月。”
“好,我出个题你做!”络腮胡子脸上露出狡黠的微笑,侧过头来,看着陈仁辉说,“在第一个季度里,每天工钱为4元,往后每季度涨一次工资,即比上季度每天多一元钱,每天伙食费为6元(始终不变),你一年能赚多少钱?”
“我不是白给你干一年零三个月吗?”陈仁辉略加思索用质询的目光看着络腮胡子。
络腮胡子脸陡现惊讶之色,他没想到陈仁辉回答的这么快,而且直截了当。他慢慢转过脸去,微低头不答,嘴角浮起狡黠的笑容,桌下翘起的二郎腿轻轻地摆动。
陈仁辉一下凉了半截,他确定自己的回答是正确的。不觉怒从心头起,嗓音拔高了几度,怒道:“你不就是解放前的地主恶霸!!”“我给你工钱啦!解放前的地主恶霸给工钱吗?”
高大汉子和一个男的闻声赶来,一左一右挽住陈仁辉的两胳膊。“放开我!”陈仁辉用力挣扎着大喊,却无济于事,被他俩硬生生地架了出去。高大汉子左手打开宿舍门,右手在陈仁辉背部用力一推,陈仁辉一个趔趄跌进屋来,差点跪倒。“砰”的一声门关了,紧接着“啪嗒”的上锁声。
陈仁辉转过身,奔到门边,双拳使劲捶在门上,边捶边喊:“放我出去”
“你再捶,我揍死你!”门外传来高大汉子恶狠狠的声音。
“孩子。”睡在他旁边的那位大叔过来劝道,“快洗了,睡吧。”“大叔,这是什么世道啊?!”陈仁辉转过身茫然地喊道。
“唉,世道变了!”“大叔,你们也是骗进来的?!”“嗯。”“你们就心甘情愿为他白干一年多?!”“唉!哪个愿意呀!”大叔摇头道,“去年,我们四个在家秋收冬种忙完后,想出来搞点副业,便来到省城,下了车,在车站门口歇息,准备去找活路,这时,走过来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子问我们是不是要找活干”“那男的手提个黑包,中等个子?”陈仁辉忙打断大叔的话,抢过话来道。
“嗯。”“原来是同一个人啊!”陈仁辉喃喃道。“都是被他骗的!”大叔用手在空中划了个弧圈说道。
“你们不会反抗吗?”陈仁辉疑惑地问。“当然反抗了咯!”陈仁辉这一问,大叔变的激动起来,声音也拔高了几度,大叔指着旁边一个正往包里塞衣服,约莫三十岁的男子说道,“我这个老乡被打得全身是伤,这里开卡车的,搬泥料的,制胚的全是他村里的人!”
“明干他们不过,可以偷偷地逃掉啊?!”陈仁辉看出大叔因自己这句话产生了情绪,有伤大叔的自尊,他微感内疚,微微地低下头,但是心中的疑问仍止不住地说了出来,就是嗓音更小了,语速也变慢了。
大叔也觉得自己有些不该,他毕竟是个孩子,人生以来,从未经历这种境况,心情也从未这样糟糕过,话难免说的不圆滑。大叔恢复了刚才的语气,缓缓地道:“逃,我们也想过,白天黑夜都有人看守,而且进出窑厂只能走那栅栏门,周围挖了深沟呀!”
洗澡间有搓衣服的声音。陈仁辉想:睡,洗,拉全在这两间屋,这是精心为咱们设计的啊!
“完了,完了”陈仁辉喃喃自语,顿感浑身酸痛,全身骨头像散了架似的,头脑一片空白。他用酸痛的双脚慢慢地把身子挪到了床沿,再也撑不住了,一头栽倒在床上。
大叔在旁轻声催道:“起来,洗了再睡吧。”这时,陈仁辉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