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之间唯一的羁绊就是过去，而过去就像一道疤，随着他们的交集，反复被撕扯，旧疾未愈，新长出来的肉又变得血淋淋，伤口一直恢复不好，时不时得抽痛。
隔着茶几，沈沅湘低头翻阅资料，纸张摩擦发出“沙沙”的响声，余光里他面带审视地看着她，两人这样僵持了良久。
“你想推掉这次的工作。”李常宇终于开口，语气不像询问。
“我既然来了，过程还重要吗？”沈沅湘轻声笑了笑，拜他所赐还明知故问。
“你在怪我？”李常宇仿佛不死心一般，继续追问，他表情平淡，看不出多迫切知道答案。
“李总，现在下结论还为时尚早，况且，你认为我因为什么要怪你？”沈沅湘真想称呼他“您”，可想想又作罢，两人没必要一直围着一个话题打转，有句话叫“剪不断理还乱”。
“沅沅，这些年你过得好吗？”他话峰一转，声音柔和了许多。
“李总，工作期间你还是叫我名字吧，如果今天没什么安排，我先回公司了。”沈沅湘面上一怔，这话说得温情，他是料定自己还吃这一套？
“沅沅，沅湘。”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李常宇脸上涌现一抹自嘲之色，低声呢喃道。
房间里，沈沅湘安静地站在一旁，看着尚玄渊帮她整理衣物用品。昨天她收到通知，李常宇要回中国，她心里一阵慌乱，只觉得这个决定过于仓促。
“中国现在是冬季，一冷一热，当心感冒。”尚玄渊将买来的保暖衣物和一些药放进行李箱，嘱咐道。
沈沅湘乖巧地点点头，看着他有条不紊的动作，忽想起那次去圣地亚哥他让自己帮忙装衣物，当时她还纠结着贴身物品的问题，她不禁失笑，目光灼灼地望着尚玄渊。
“行李收拾好了，这个袋子不要托运，下飞机时记得打开。”尚玄渊将东西放到行李箱旁边，袋子包裹得严实，看不出里面是什么。
“尚先生，我现在就开始想你了。”沈沅湘扑进他怀里，用力地抱紧他，耳朵贴在他心脏附近，眼中一片酸涩，声音里带着少有的撒娇。
“以后我都会陪你回去。”这边华人商会选举临近，他走不开，现下听到她的话，他的心微微颤动，不觉用力抱紧她，在她发上落下一吻。
“此话当真？我可会记得牢牢的。”沈沅湘踮起脚尖，吻上他的唇，后轻轻咬了咬，冲他眨了眨眼睛，璨然一笑。
“闲下来要给我打电话。”尚玄渊抚摸着她的头发，声音里藏着缱绻的深情。
“好。”沈沅湘心头一滞，中国和智利隔着12个小时的时差，自己闲下来，这里可是晚上。
翌日，尚玄渊送沈沅湘到机场，又叮嘱了一番才肯放她进去，她中途回头看他，声音有些颤抖，“尚先生，你要按时吃饭。”
飞机平稳地进入平流层，透过窗户看向地面，隔着轻薄的云朵，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
沈沅湘忆起高中学的物理知识，云层实际上是对流层，大气层分为对流层、平流层、中间层、暖层和散逸层,再上面就是星际空间了。
她抬头向上望去，视线没有落脚点，不禁泛起一阵眩晕。
广播里传来飞机即将降落的声音，她打开袋子，一件白色的羽绒服在眼前展开，她将它揽进怀中，脸颊在上面轻轻地摩擦，眼角的笑意越来越深。大小正合身，她习惯性地将手放进兜里，不期然碰到一个硬物，摊开手是一张中国的银行卡，她拿出手机发了一条短信，“我到了。”
回到中国的几天，沈沅湘偶尔作为女伴陪李常宇出席活动，其他时间由着她自由安排。她会在每晚入睡之前给尚玄渊打电话，他那边是白天，这样不耽误两人休息。
“沅沅，工作结束后你可以多留一段时间。”
“尚先生？”
“瑞桀打算给苏幕蕊休假，她应该好久没回国了。”
“尚先生，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打算让我想你多久？”
“沅沅？”
“嗯。”
“照顾好自己。”
“你要按时吃饭，好好休息，如果我回去发现你瘦了，我会……”沈沅湘故意停顿，听着那头的催促，她清了清嗓子，“我会做好多好吃的，帮你全补回来。”
话音刚落，她顺势倒向身后的床滚来滚去，笑得不顾形象。
电话那边的人目光柔和，脸上带着化不开的宠溺。
隔天，沈沅湘接到章禾的国际电话，下一个工作已经定了，相关文件已经发到她的电子邮箱，她惊讶之余应了下来，等打开邮件，心中顿时五味杂陈。
尚玄渊让她多留一段时间，她还疑惑他的用意，原来这次的客户是他，他早已经安排好，只待她点头。
工作进入收尾阶段，沈沅湘来到李常宇这里收拾资料，他静静地看着她，不发一语。
“李总，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沈沅湘微微弯下身，迎着他的视线没有闪躲，七年过去了，眼前这个人熟悉又陌生，除了这张脸，她对他一无所知。
“沅湘，你不想回去看看吗？”李常宇目光平静地望着她，缓缓开口。
沈沅湘心中一阵绞痛，咬紧牙关，怔怔地看着他，没有应声。
“那里已经被人买下准备建工厂，冬天过去就会动工。”沈沅湘的反应在他意料之中，他转头看向窗外，橙黄色的阳光稀稀疏疏散落在地面，这个冬天雪不大，风却刮得人生疼。
“如你所愿。”沈沅湘转过身，声音低沉，关上门离开。
晚上沈沅湘接到电话，李常宇向她征询出发时间，她只觉可笑，自己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翌日，天气晴朗，车行一路顺畅，渐渐远离喧嚣的城市，到达小镇。
沈沅湘站在街口远望，入眼的是一片断壁残垣，上面覆盖着厚厚的白雪，路两旁的树干光秃秃的，四处不见炊烟，耳旁萦绕着冷冽的风声，她环抱住手臂，身体颤抖不止。
她抬头看向天空，到底下了多少场雨雪，将这里冲的一干二净，脚下踩到了硬物，发出清脆的响声，低下头望去，路面积雪结实，明恍恍的刺眼，她半眯着眼睛，相信了有“雪盲”一说。
她身体像是坠了千斤顶，艰难地向前踱着步子，李常宇在后面紧跟着她，好几次想伸手扶住她，却在要碰到她时猛然停止，胳膊在空气中划了个弧度，垂落在身侧。
“这里是唯一没有被火烧毁的地方。”沈沅湘停住脚步，环视一圈，大火的源头在小镇的另一边，离这里最远。
空旷的广场，孤立的篮球架锈迹斑斑，难辨原来的颜色，记忆中有一群少年在那里恣意地奔跑，挥洒着汗水，不远处有两架秋千，金属链条布满了红锈，在冷风中前后晃动着。
她最喜欢荡秋千，目光寻着一个少年起伏，他跳得极高去扣篮，篮球从框内落地声特响亮，这时他会回头看向她，两人便相视一笑，她脚尖点着地面荡得好高，一双如水般清澈的眸子笑意盈盈。
打完球他会过来在她面前俯下身，她轻快地跳上去搂住他的脖子，迎着火红的夕阳，少年脚步沉稳，瘦削的肩膀格外有力。蓝色的炊烟袅袅升起，和煦的微风中传来呼喊孩子回家吃饭的声音。
“沅湘？”李常宇上前一步欲抱住她，沈沅湘后退躲开，他双手悬在半空中，面上一滞。
“我想自己待一会儿。”沈沅湘走到秋千旁边，伸出手指尖传来冰冷的触感，身后脚踩到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在风中越飘越远。
“你说这是巧合吗？”望着李常宇远去的背影，沈沅湘眼神空洞，声音飘渺。
一个星期后，华人商会选举正式开始，不出意外还是白友章连任，他五十出头，精神抖擞，穿梭在会场与人寒暄。
“我刚刚看见了厉风，他此番来势汹汹，前阵子他抢了咱们几单生意，看来他终于按耐不住了。”叶皓在会场转了一圈，迎面遇上厉风，点了点头示意，后赶紧回到尚玄渊和慕瑞桀这里。
“他这人惯用阴招，你们要当心。”慕瑞桀巡视一周，视线落在厉风身上，他正在和人交谈，脸上的笑意不达眼底。
“咱们和他早晚要翻脸，不如先发制人？”叶皓收回视线，厉风一直想在航运这行一家独大，而最大的对手就是尚玄渊，最近他动作频繁，不得不提防。
“也好。”尚玄渊一直有所顾虑，厉风心狠手辣，以前涉过黑，而自己有要保护的人，趁着沈沅湘不在的时间，出手就必须扳倒他。
“你给苏幕蕊放一段时间假，让她回国陪沅湘，厉风在中国没什么根基，那边有李常宇在，他多少会顾忌些。”尚玄渊目光深邃，看了看时间，她应该快起床了。
“看来你早有此意。”慕瑞桀看向尚玄渊，他考虑得周全，一副势在必得的表情。
“我们过去吧！”尚玄渊看向白友章，现在他身边人少，厉风已经落座，目光似有似无地扫过这边。
![[变形金刚] 馀烬](/cover/101/101582/101582s.jp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