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为自己再也不会醒来,然而她却毫无预警地睁开双眼,看见那面残破熟悉的铁皮屋顶。
身体一阵阵的酸软疼痛让她几乎动弹不得,哪怕只是动动指尖都能带给她巨大的不适感。
她还活着,霸天虎不让她去死的原因铁定是不管怎样都要从她口中挖出些甚麽来。一想到之後可能面临的处境她就倍感绝望,伴随着极度的不适,她边蜷起身子边小声哀号。
拜托。艾格妮丝目光涣散地望着门口,低声祈求着:拜托不要是声波──
锈蚀的铁门缓缓被推开,尖锐细长的肢干一只接着一只攀上铁门边缘,铁门被那个小霸天虎以一种十分戏剧性的方式缓缓推开。她猜想此举是为了吓唬她,然而她倒是松了一口气,因为来的不是那位大名鼎鼎的情报官。
「终於醒了,我可是已经等得不耐烦,正想用特殊方式叫妳起来了。」小霸天虎用前肢在她手臂上轻轻划了一下,血珠立刻从划口渗了出来。猩红的光学镜头在她面前闪烁着,他道:「我叫手术刀,是霸天虎的首席医官。」
「妳要知道,我花了很大力气才救活妳,妳最好乖乖合作,碳基。否则──」他又朝她的下臂划去,这次的伤口较深,她惊呼出声。似是很满意她的反应,手术刀语带威胁及嘲讽,「我会把妳身上的每个部位都拆下来,妳将会死得更痛苦。」
她看着从手术刀躯体中分裂出来貌似机械虫的生物,眼睁睁望着机械虫向她的脸上扑来丶轻而易举地把她护住脸部的手臂分开,而後进入她的口鼻──她无法呼吸,脑袋顿时一片空白,几乎要失去防备。
她似乎失去意识了好几秒,等她回神并且大口喘气的时候,路障庞大的躯体已遮住透进工厂的些微阳光。
「──说起来我可是医官,为甚麽这工作是由我来做……声波那混蛋就知道在外太空偷懒。」
她听见手术刀嘀咕抱怨着,面朝路障一边忙活一边吐着怨气,「堂堂一个霸天虎医官竟然沦落到需要救治碳基生物,他流水线的这算甚麽烂差事!」
路障没有回应。艾格妮丝卧倒在地,瞟了瞟居高临下的路障,那双冰冷冷的血色镜头不带任何情绪的回望她,她试图藏起恐惧的情绪,回以更加淡漠的神情。
手术刀在废弃工厂的墙面投影出好几张影像,她很快就认出这是她脑子里的内容。瞪大双眼,她顿时冷汗涔涔,咬着牙关,怒视着手术刀,第一次对这个邪恶的小霸天虎表达出自己的强烈怒火,「你──」
手术刀咯咯笑,艾格妮丝气得想打他,无奈她刚撑着身体走到他身边,脚都还没伸出来就被路障一掌拍倒在地。她转而抬眼狠瞪路障,然而她杀人般的视线对他构不成甚麽威胁,他只轻蔑地瞟了她一眼。
「这是──噢,迪戈加西亚岛,巢穴总部。无聊,早侵入过了,我们所握有关於巢穴部队的情报可比妳想像中的多得多。」手术刀开始一张张翻阅从她脑海中抓取出来的影像,「这是──救护车?救护车的车库──不错,待会儿让我来仔细研究汽车人们还藏有甚麽技术。」
「噢──」手术刀意味深长的拉长音,目光先是落在一旁明显惊慌失措的女人身上,而後转回映在墙上的影像:女性碳基面前的两个男性碳基有点畏缩害怕,口头答应了她胁迫性的要求。地点是澳/洲;女性碳基的馀光之处似乎还有几位汽车人。
「我们还真没料到你们那麽早就已经起了疑心──不得不说妳这碳基还挺精明的,知道要安插眼线。但是,依旧是个愚蠢的废物。」他邪笑,「好好珍藏这段记忆吧,妳再也见不到妳亲爱的线人了,他们的尸体会被我们沉入大海。」
「不!」艾格妮丝头一次显露出自己的慌恐,她重新站起身,摇摇晃晃在手术刀面前跪倒在地:「他们只是普通人类,对你们构不成甚麽威胁,我可以立刻解除他们的线人身分!别杀他们!」
「别傻了,小姐。当妳和他们有协议的时候就表示他们的生命在妳的眼中已经不再重要了,现在才来替他们求饶?算了吧。」手术刀尖锐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伴随着十足的恶意,「我们能彻底地解除他们的线人身分,同时抹杀他们在这世界的存在。」
「刚才的资料都接收到了吧?杀了那两个人。」像是要刺激她一般,手术刀说出刚才经由内线传出的通知讯息。
──她的线人难逃一死。
艾格妮丝愤怒的紧咬嘴唇,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一个箭步冲上前掐住手术刀--然而她碰触手术刀不到一秒,他便用他锐利的前肢狠狠地在她的手及肩膀上划出一道道伤痕,逼得她放手。
「──简直弱小又愚蠢。」手术刀道。他逼近跪坐在地的艾格妮丝,再次从身体中分出那只机械虫,似乎想再从她的脑中提取资料,然而他顿了顿,随即急匆匆地走向铁门:「可惜我有事,没办法接着和妳继续玩──我很期待下次我能再从妳脑中得到甚麽。」
她茫然地看着被重重关上的铁门,久久未从自己害死两个人的自责中回神,直到一大包袋子被扔到她的面前才慢吞吞地向上一望,路障依然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同样是冰冷嗜血的腥红色光学镜头。
「自己处理伤口,审问还没结束,我可不想看见妳在我面前断气,愚蠢的碳基。」
「我倒是很乐意在你面前断气。」她淡道。
路障很想一炮轰了这个既愚蠢又脆弱的碳基,然而他要是这麽做就遂了她的心愿,他们就得不到其它情报,於是他道:「妳如果敢在我面前断气,我就杀了那个男性碳基。碳基间谍很好找,他很容易被取代。」
女性碳基瞟了路障一眼,面无表情,然而他侦测到她的体温些微上升,这似乎是碳基生物发怒或激动会有的生理反应。她跪坐在地,将装有药品及纱布的袋子拉到自己的面前,靠着墙面替自己上药。
「他在哪里?」
「这不是妳该知道的事情,给我闭嘴专心处理妳的伤口。」
「……」她再次紧咬下唇,低头胡乱将纱布缠上受伤的地方,绝望的眯起双眼。她的情绪很糟,被霸天虎以超出自己想像的方式套出情报,又害死了两个线人──这可是她从业以来头一次没能好好保护自己的眼线,自责及愤怒几乎要使她的理智线断裂。
她突然想到哈罗德.艾汀杰,她曾经的老师是个任务达成率几乎百分百的优秀情报员,然而这个成功率是以无数的线人的生命换来的,她不赞同他的做法,此时此刻她却没有资格对他评头论足,因为她不仅失去了线人还丢了一些情报。
──通往胜利的道路是免不了牺牲的。
艾汀杰曾经这麽对她说过。
一双湛蓝的光学镜头突然浮现在她的脑海中,高大稳重的汽车人领袖用他沉稳低沉的嗓音道:没有牺牲,就没有胜利。
同样的意思,对她而言却是大相径庭。她还记得艾汀杰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态度是豪不在意的,像是那些牺牲的性命只是街边的垃圾,不值一提;反之,汽车人领袖口中的『没有牺牲,就没有胜利』却有着对战死战友的敬佩及尊重。
那些身经百战的前辈们即便有截然不同的个性,对於通向胜利所须的牺牲的看法都是一致的。
所以──这个世界本来就不完美,要胜利却不要牺牲?这样两全其美的事情当然不存在,她是个傻子才会以为自己能够两者兼顾。
她倚着墙面,只手摀住自己的双眼,泪水渗进纱布丶从她的指缝溢出。
还没结束。
擦乾泪水,她深呼吸後疲惫地闭起双眼,整理自己逐渐缓和的情绪,重新分析了目前的情势。那个叫手术刀的奸诈霸天虎一定会再回来提取她脑中的东西,她所握有的最重要的情报还没有被夺走──他们想知道威震天及火种源碎片在哪里,只要守住这两个资讯,霸天虎这次的绑架活动就不算成功。
──也就是她的胜利。
夜晚,寒风穿过残破的铁皮墙面吹进室内,长期待在赤道附近的她许久不曾感受这种寒冷的温度,抱着双腿倚在墙角驱寒,身边有一袋路障不知道从哪边得来的乾粮及水。那个冷酷的霸天虎几分钟前在她惊愕的注视下扔了这袋东西,目带威胁的逼着她吃下去。
艾格妮丝看着伫立在铁门边的高大霸天虎,打破持续几个小时的沉默。
「为甚麽你们执意要找到威震天?」
对於她突如其来的问题没有任何讶异的感受,路障只轻轻瞥了她一眼,冷漠道:「这不干妳的事,肉虫。妳只需要告诉我们威震天陛下和火种源碎片在哪里。」
「当然跟我有关系,你们现在可是在地球,在我的家乡。我不想要我的家乡因为你们的缘故而残破不堪。」
艾格妮丝此时此刻正睁着双眼极其认真地盯着他看,路障发现她的神情褪去恐惧和崩溃,和几个钟头前有很大的不同,这肉虫可能在打甚麽鬼主意,然而就凭这副弱小残破的身躯不足以造成任何意外,她身上也没有任何电子产品。
路障的中央处理器计算了一秒便得出她目前没有任何威胁性的结论,於是他接着道:「霸天虎不在意其他种族的存活与否。」
她苦笑,「我知道就算汽车人和霸天虎的信念有所不同,你们现今最重要的目标都是救回赛博坦星球──只是汽车人不会以另一个孕育着生命的星球为代价。」
「汽车人──太过怯弱及愚蠢。」路障走向她,机械齿轮转动的声响在空旷的工厂中显得格外大声:「凭他们无法重建赛博坦,只有霸天虎才能保护赛博坦。」
「藉由伤害其他的生命吗?」
「我说过,我们不在意其他种族能否生存。」
艾格妮丝看了看路障猩红的光学镜头──嗜血丶冷冽丶暴力,和汽车人湛蓝温和的光学镜头截然不同。她低下头轻叹口气,唇畔的笑容似是有点无奈。「假如哪一天我的母星也遭受与赛博坦星球同样的命运,或许──可能我也会为了重建母星而不顾一切。」她轻声道:「我也爱着自己的母星,所以我没办法眼看着自己的星球受到伤害而不做任何抵抗。」
「即使我们身处不同阵营,我想你也能体会我对我的故乡丶对我的母星的爱,barricad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