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雅。”女子浅笑着抬起头,一双明眸里仿佛盛着融化的天山雪,清冽优美。那一刻葛叶清晰地看到了她在白玛眼里的倒影,然后是那未曾变过的容颜与微笑。
这一世,她叫她拉雅。
葛叶松开攥得死紧的拳头,抬起头来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好久不见,白玛。”
我的白玛,我的玉森,我最亲爱的妹妹,世界上最好的姑娘。
葛叶明白,这只是个梦境,终究不是现实。所以她也不打算一遍一遍地沉迷,只是做完这一次就好。让她见一次她的妹妹就好。
曾经,白玛独自一人前往雪山,她微笑着看着张拂林把还是个婴儿的张起灵带走,雪山献祭几乎耗尽了她的全部生命力,那几乎支离破碎的灵魂无法修补,身体也是每况愈下,她偷偷用手指在雪地上慢慢写下“麒麟”,然后用雪覆盖。
麒麟啊,她的麒麟。
纵使后来葛叶用了很多方法尝试帮她,但是灵魂的伤还是让她十分苦手。
只能看着她一天一天地虚弱,一天一天地步入绝地。
高原的雪,风雪中的喇嘛庙,明眸善睐的藏医姑娘,神秘的白狐女子,玛旁雍错的湖水旁她们互相诉说着心事。
“我想见一见小官。”白玛说,目光无限温柔却又无限哀伤,“他……”白玛陡然停住了,没有再说下去。
葛叶直直地盯着白玛的侧脸,白玛空茫茫的目光一直在看着远方,根本没有意识到葛叶一直在看她,也没有看到沉默许久的葛叶脸上忽然出现的微笑。
“我带你去见他。”葛叶最终还是下定决心,她站起来拍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转身一变,变成巨大的本体白狐,白狐大而温柔的蓝眼睛靠近白玛,口吐人言,“来,我带你去见他。”
“不用的,拉雅。”她眯起眼睛成一弯月牙,万千温柔。
“我带你去,不会影响到别人的,就带你去看看他。”
叼着白玛把她往背上一甩,葛叶凌空跃起,直到人们看不见的远方。
白玛第一次看见长大的张起灵,也是他们的倒数第二次见面。
小孩安安静静地抬头看天花板,白玛安安静静地看他。葛叶安安静静地看着他们两个。
他们的最后一次见面,是在喇嘛庙中。
巨大的白狐守候在藏海花丛中,女子躺在那里,就像一个不忍惊扰的梦境。白狐用尾巴轻轻扫去她身旁藏海花上的露珠,然后把柔软的大尾巴盖在她的身上,一动不动。时间似乎停止,白狐仿佛花海深处的雕像。
藏海花的效果很独特,是葛叶在各种力量体系中都没有见过的独特,花朵簇拥着白玛,让她维持在生死之间。
“小官。”
这是白玛与张起灵第二次见面时她说的唯一一句话,是她说的最后两个字,也是张起灵唯一一次听到他的母亲说话。
叫的是他的乳名。
张家起灵,却也是白玛唯一的孩子,唯一的小官,唯一的麒麟。
他们的第二次见面,白玛说了两个字,张起灵没有说任何一个字。
但这也许是张起灵的唯一一次哭泣。
张起灵低着头,葛叶则在看着他和白玛。张起灵明白她其实很想最后再和白玛说点什么,但是她没有,她只是一直待在白玛看不见的角落微笑,把时间全部留给这对母子。白玛魂飞魄散以后,原本一直在笑的葛叶垮下脸来不住地掉泪,银发女子抱着藏医的尸体脸贴着脸泪如雨下,压抑地痛哭,哭声很小,似乎是怕吓着了怀里的人。
他安静地跪在白玛的尸体前,眼角有一行已经干涸的泪。
第二天,葛叶带走了白玛的尸体,原本应该举行的天葬不了了之,巨大的白狐一路向雪山深处奔去,直到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尽头。
张起灵握紧了拳。
这时,他忽然感到腿部一阵重量,低头一看却是一只小小的白狐狸抱着他的大腿。白狐的脖子上有一颗圆形的红石头,那红色极深,就像血,张起灵不由得想起葛叶在他手臂上画的那个花纹,据说可以治他们家祖传的病?虽然他不觉得他自己有什么病。
梦醒。
葛叶略有些怅然地通知安倍晴明:“线索找到了,我自己去就好,这次你别管我。”
安倍晴明思考片刻,召唤来一只蝴蝶。
这只蝴蝶不是蝴蝶精的形态,而只是一只普通的紫色小蝴蝶,“让它跟着你吧,可以疗伤。”
“可以。”
青铜门内,终极。
幽暗的地底,有人缓缓睁开眼睛,刺目的光让他条件反射地遮住眼睛,同时他全身的肌肉开始紧绷,蓄势待发。
似乎有什么东西破碎出灿烂的光影,乌黑死寂中有红花开放,一道光束笼罩着巨大的白狐,狐狸闭上眼睛。
罗盘缓缓开始转动,契合,原本混乱的一切似乎变得有序。
白狐发出一阵长鸣,随后化为人类的形态,张起灵赶到之时,一切似乎都已经结束,终极似乎已经失去了它的神秘,只有一个银发女人在那里。
葛叶也看见了张起灵。
刚刚做过梦的缘故,她自然认出了他。
“是你啊。”葛叶微笑着看着张起灵,“麒麟?”
“张起灵?”
张起灵没有回答,他皱起眉头,最终归于淡然,那双淡定的眼睛与葛叶的蓝眼睛对视:“你是谁?”
葛叶:……???
这个套路好熟悉啊我去。
那一刻,葛叶忽然想到了安倍晴明失忆以后问她的第一句话也是“你是谁?”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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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比较复杂,现在一时解释不清楚,”葛叶说,“你果然失忆了,亏我当时还特地准备了只小狐狸的。”她合掌,“先出去吧,出去了我应该能找到恢复你记忆的方法。”
张起灵摇了摇头:“我不能走。”
葛叶看得出来,眼前的人依然没有放下警惕,想来想去也没什么好办法,所以就自己先空间跳跃出了青铜门,想着找到那只小狐狸再说。
那个奇怪的女人忽然消失了,张起灵能够感知到,过了一会儿,他回到黑暗中开始分析从开始到现在的一切,他缓缓把手掌收缩成拳头,感到一阵奇怪的感觉。
青铜门里的世界变得正常了。
对于终极来说,这才是不正常。
终极的一切本就与地球不同,而它们现在正在逐渐吻合,这是刚才那个人干的吗?
那个人……
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他轻轻抬头,念叨了一声:“拉雅。”
如果是这样的话——
一切都将改变。
终极的意义已经失去。
他或许,真的能走出这扇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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