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梦中醒来,彻彻底底。
她坐起来,下意识地拢了拢自己的头发,再次把它们扎成一个紧紧的小团——三岁那年哥哥曾经点燃了她的头发,从那之后她就一直是这个发型,给她一种虚伪的安全感。
帘子已经被撤去了,她的床靠近窗口,从窗口看出去天已经黑透了,天上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只有一片黑洞洞的苍穹,那么博大广阔又那么冷酷。就像她过去的生活,那么冠冕堂皇,又那么黑暗扭曲,那才是真正光怪陆离的错梦。
“你醒了,孩子。”
洛拉发现房间里其实不止她一人。阿不思·邓布利多坐在她的另一边,透过半月型的眼镜凝视着她。他的声音既沧桑又柔和。
“教授”她几乎能听到泪水流上自己眼睛的声音,哽咽得说不出话来,“我很抱歉”
邓布利多轻轻抬起一只手:“不,不用这样。我不会过多责罚你的。这只是一个小错误而已,人们在面对珍爱的东西时总会做出不加控制的行为,你要做的是尽可能地想想结果。”他捡起那本落在地上的折纸书放在床单上,又从袖子里抽出一根魔杖顺着被子滑过去,“以及,你的魔杖,我从你哥哥那边拿回来了。”
洛拉慢慢地擦拭着魔杖。榆木,十英寸长,龙心弦,硬脆。她把它贴着折纸书放置。这时邓布利多接着说:“顺便说一句,我们修改了你哥哥和卢修斯·马尔福的记忆,这是最好的方式。你能理解的,对吗。”
洛拉点了点头,突然她想起了什么,变得急迫起来:“其他人呢?莱姆斯和莉莉,他们怎么样了?”
“冷静,孩子,他们没事。莉莉被烧掉了一截头发,受了轻微的烧伤,但她没有大碍。在你醒来之前她就回家过暑假去了——她让我和你说开学见。”邓布利多微微一笑。
莉莉没事,真是太好了。洛拉想到自己当初被烧了头发后,经历了连着几个星期的惊慌和歇斯底里:“那莱姆斯庞弗雷夫人说”
邓布利多带点安抚意味地看着她:“莱姆斯的情况相对严重一些——我再假装你不知道他的情况,未免有些自欺欺人了吧。”
洛拉沉重地点了点头。苦涩的愧疚溢满了她的口腔。
“无论任何形态的银对狼人来说都可以说是致命的,产生的伤害也会是相对持久的。”邓布利多继续说,洛拉感到他稍微严肃了一些,“卢修斯·马尔福肯定知道这一点,所以他选择用银来折磨莱姆斯。”
“那一定很疼。”
“是的。不过他撑过去了。他现在还是很虚弱,但他的状况好多了。他一向比许多较他年长成熟的人更加勇敢坚强,不是吗?”
“嗯。”包括我自己。她在心中默默补充道。
邓布利多明亮的蓝眼睛扫视着她:“那么,你有什么想要问我的吗,洛拉?”
“有。”她没有犹豫。还有什么是连邓布利多都不能说的吗?不知为何,她只见过这位老人一次,但他几乎博得了她全部的信任和尊重。
“教授,是不是每一个人都有改过自新的机会?”
这个问题在空气中悬着。邓布利多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静静地思索了一会。这让洛拉很感激——她自认不一定会接受邓布利多信口说出的答案。
“是的。”他最终回答道,“不能说绝对,但是只要一个人选择做出改变,他就能改变。”
“即使是一个恶贯满盈的人?一个十恶不赦的人?”她急急地追问道。
“只要他愿意。”邓布利多顿了顿,又说,“我个人相信每个人,或早或晚,都会愿意的。而且——请原谅我随意揣度你的想法,但你既算不上是恶贯满盈也算不上是十恶不赦,孩子,你选择做出改变的时机也不算晚,你能改变自己的机会,就和沃尔普及斯骑士队在今年的魁地奇联赛取得胜利的机会一样大。”
洛拉憋不住和邓布利多一起笑了,苦笑。沃尔普及斯骑士队是黑魔王名义下的球队,全部由食死徒组成,根本没人敢赢他们。
她不知道邓布利多是怎么猜中她的心思的。但她很释然,至少不用她直接说出来了。
“包括黑魔王?”什么时候黑魔王在她心中由神变成恶魔的?也是在那场噩梦中?还是更早?
“伏地魔。”老人深思起来,“是的,他也是能改正的。”
“可他并没有。”
“还没到那一天。当然,他犯下的罪孽就并没有那么容易消失了,为此他要付出的代价将超乎我们的想象。而你不用担心这一点。”
“我也犯过错误,我也伤害过别人。”她睁大了眼睛,身体微微前倾,执拗地继续说。
“那不是你的本意。”老人温和而又果决地说,“就现在的情况而言,我认为没有把你和他相比的必要。”
“那您认为我能改正?我能适应这里的环境,改变对其他人的看法,彻底放弃对纯血至上主义和对黑魔王的崇拜?”她犹豫着说出了这几条,她也不再奢望更多了。
“你能做到更多。”邓布利多确定不移地说,“洛拉,我相信你不仅会适应这里的生活,而且会喜欢它;你不仅会改变对其他人的看法,而且会交到朋友,爱上你值得爱的人;你不仅会彻底放弃你认为是错误的所有观点,还能帮助别人也这么做。但首先,你得是诚心诚意地想要改正。”说到这里,邓布利多直接凝视着她。“你愿意吗?”
“我愿意。”她一字一顿地说,“绝不动摇。”
她没有太多犹豫。她知道说出这句话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她过去的生活与她只有一湖之隔,却再也不能触及,意味着推翻她过去所有的观点,想法,然后一点点重铸,意味着成为父母和其他人口中常说的“叛党”,不热爱黑魔王和纯血主义的“异端”,和低贱的人混在一起的“食渣鬼”
但也意味着重生,意味着有自己的思维自己决定对错美丑,意味着自由。
“我能冒昧地问一下,你如此坚定的理由吗?”邓布利多微笑道,“毕竟作为一个老古董,我明白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承认自己错了的,也知道决定完全改变自己有多难。”
她也笑:“我记得有个人告诉过我,不要做好孩子。这次就让我来做一次外面社会中的坏孩子吧。”
她想不起来那是谁了,但那个人一定很爱她。
邓布利多没有追问。
“非常好。”他轻轻鼓掌,他明显变得轻松起来,“我知道你希望现在就开始,但还是让我们先稍等一下,毕竟一个诱人的暑假正摆在我们面前呢。”
洛拉向后仰倒在床上。她经历了一连串可怕的,主要是精神上的折磨,十二岁的脆弱的女孩已经开始承受不起了,但她还是没有放松下来:“布莱克他们一定很生气。”
“我不能说不。他们有理由生气。但他们会原谅的,他们最终还是选择来救你了,不是吗?”邓布利多平静地说。
“真的?”
“他们都是好孩子。也许我不能这么绝对地猜测别人的想法,但我认为他们会的。还有别的问题吗?”
“还有只靠我一个人,我真的能做到这件事?”她不确定地说。
“你不会是一个人,会有人帮助你的。”
“可是在他们原谅我之前”
邓布利多轻巧地挥挥手,空气中凭空浮现出彩色的缎带,闪着光泽盘旋着,拼成一个单词的形状:“在这里,所有寻求帮助的人总是会得到帮助的。不管它是叫霍格沃兹(hogwarts)”
这时那些缎带变形了,弯曲成另一个单词,优雅而从容不迫。洛拉呆呆地看着那些斑斓的颜色,火红,碧绿,明黄和湛蓝,还有从深到浅的金属光泽和暗色的阴影。
“还是圣拉乌格赫(strawgo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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