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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墅里寂静无声。
透过高高的玻璃窗, 能远眺波光粼粼的湖面。
太阳升起又落下。
月亮洒落一地清辉。
凌晗一个人静静地躺着, 瞳孔里倒映出日升日落，月明星稀。
时间在他的世界中被无限放大, 拉长。
他已经忘了很多事, 比如去计算已经过了多少天, 还有，他有没有吃过东西, 有没有睡过觉……最基本的生存能力, 他都快要丧失兴趣。
真累啊……
算了，那些事都没所谓，太麻烦了, 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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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户很干净，一尘不染的。
凌晗大脑缓慢地转动了几下, 他忍不住翘起嘴角, 这屋子难不成还有人经常来打扫？
不然风吹日晒的, 不可能玻璃一点灰尘都没有。
话说回来……这, 到底是哪儿呢？
凌晗一点概念都没有。
被易皓弄到这里来已经过了很长很长时间了。
其实对凌晗来说，让他一个人呆着, 反而自在。
他隐隐知道自己的情绪受了太大波动，很不稳定, 而且自己也控制不住。
医生曾郑重其事对他嘱咐的那些话是什么来着？凌晗皱着眉用力回想，可是只要一想到医生、病和白色的床单、墙面, 他脑袋就会没来由地一阵剧痛。
像千万根牛毛针狠狠扎进后脑勺, 疼得他脸色苍白, 浑身冷汗涔涔。
自己真是个废物啊，什么都做不好，都办不妥当。
凌晗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每多过一秒他都觉得自己又苟成功了，对自己的厌恶更深了。
活着干嘛呢？
纯属浪费，多余。
凌晗恨自己为什么还能呼吸，还能思考。
如果什么都不能做的话那该多好，他就不用去想，自己是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也不去想自己被关在这里的原因，更不用去想……
易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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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起易皓，凌晗心就像是被撕开了一道大口子，疼得鲜血淋漓的。
他到现在都还不愿意接受现实。
不想承认易皓就是偷偷藏在心里惦记想念了那么多年，可望而不可即的“阿团”。
更不敢去想自己对易皓都做了多少猪狗不如的事儿！
凌晗咬牙，翻了个身，用额头狠狠磕向柜子转角。
只有疼痛才能让他感觉好过一点。
不然那种无边无尽的罪恶感，像张牙舞爪的深渊将他吞没。
了无生趣。
看到的所有东西都蒙上一层灰色。
就像行走在漫长灰暗的走廊，走廊尽头那扇门，拧开，后面还是一模一样的长廊。
如此往复，循环无尽。
凌晗很少吃东西，嘴唇也已干涸，稍微动几下就已经头昏眼花。
凌晗很绝望。
他不知道自己还要在这里呆多久……
也不知道外面现在怎么样了……
想着想着他又绕了回来，凌晗忍不住想，易皓怎么会是阿团呢？
自己为什么会跟易皓搅在一块儿？
为什么天底下会有这么荒谬又可笑的事发生在自己身上？自己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这辈子要遭这种报应？
让自己喜欢上自己弟弟，对比自己小五岁的弟弟有了异样的心思……这就算了，他惹不起躲还不行？可躲了那么久，躲了那么远，还是没躲开，自己上赶着把人给睡了！
到底是掰弯直男的罪恶感更大，还是睡了一个对自己居心叵测的“弟弟”更让人难以接受？
更让凌晗无地自容的是，他发现自己内心居然还生出了一丝微弱的欢喜。
这种事怎么能高兴呢？
难道自己真是个猪狗不如的渣滓？
儿时那些讥讽的只言片语又再次响起：“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生父模糊狰狞的面孔破开重重黑雾，凌晗吓出一身冷汗大叫起来。
抬起手，凌晗扇自己耳光，扇完了还不够，又再度以额头抵着墙面、柜脚，磕得咣咣作响。他无声大笑，泪流满面。
身体里流着那个人的血，所以他才那么脏，玷污了阿团不说，还把他也给带坏了……自己一个人脏就算了，为什么还要报应到易皓身上？
如今他有什么颜面继续活在这个世界上？
可是死……
凌晗睁大双眼，涣散失神地再次望向窗外。
阿姨在天上看着呢，注视易皓，也就一并看到自己对易皓生出了多少龌蹉的心思，做了多么恶心的事儿……死了他也不能解脱，他怎么好意思去见天上的阿姨啊！
凌晗无望而痛苦地揪住胸口，大口喘息，然后剧烈咳嗽起来。只能放任自己继续躺在冰冷的地上，无望而麻木的等待着。
等待可能会到来的审判。
仁慈的主，我有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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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第六场bo1，所有人都已精疲力尽。
但欢快的气氛星星点点地浸染了他们的眉眼。
原因很简单。
fas战队六战全胜，毫无悬念地晋级到下一轮比赛当中。
而且还顺利拿到了第一顺位。
可以多抢一次蓝色方，从ceo到队员脸上的神色都轻松了许多。
“……应该好好感谢阿皓，”经理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对大家说，众人目光唰地调转方向，集中在易皓身上，“他是当仁不让的大功臣，回头给他记头功！”
队员们乐呵呵地鼓掌，给易皓打call。
易皓桀骜不驯又寡言少语地独自坐在一旁，跟周围和乐融融的气氛显得格格不入。
领队怕冷场，主动走过来，热情地拍打易皓肩背，凑近了跟他说话。
还没开口，视线先注意到了被易皓额发遮住的一小块青紫。领队心中一凛，当即脱口问道：“阿皓你额角这块儿怎么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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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皓撇撇嘴，抬手在那儿摸了一下，迅速拨乱额发重新挡住了额头。
“没事！”
其实他在说谎。
除了额头这块青得比较明显，眉骨那儿一直隐隐作痛，肋条更是碰不得，一碰他就被打回原形，强撑着的若无其事轰然崩塌。
浑身的伤全是凌晗下的手。
要问伤都是怎么来的？
易皓情不自禁走了神。
这一个多礼拜，他几乎每天都放弃睡觉，连夜飞车出城，再赶着电子竞技所有人都在睡觉的时间回基地。
刚开始无论易皓说什么做什么，凌晗都没给什么反应。
后来去的多了，虽然连喊带骂的，肢体碰撞也免不了，但易皓却是高兴的。
只要凌晗别用那种冷漠空洞的眼神看自己，哪怕是燃烧着憎恨的眼神也没事。
至少这样的凌晗让易皓觉得自己是真实活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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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凌晗不好好吃东西，易皓准备山珍海味他都不带搭理。
那种了无生趣、丧失基本生理功能和需要的模样，让易皓心底发慌。
所以他索性直接上手，硬灌。
凌晗被呛得逼出了生理性泪水，易皓虽然不忍，却更不能放任凌晗故意折磨自己。
胡乱硬塞进去，刚一松手，凌晗就挣扎着扭头吐在地上，或者故意吐易皓身上，冷笑着想看他变脸，想让易皓知难而退。
如果那么容易就放弃，就不是易皓了。
他干脆用双手双脚压住、夹着不断挣扎蠕动的凌晗，蛮横地用嘴对嘴的方式喂食。
虽然搞得两人更加狼狈，但好歹是让凌晗没法再吐东西了。
凌晗气得双颊绯红，有了点力气后就开始拿各种难听的、刻薄的话羞辱易皓。
易皓知道他故意激怒自己，于是全当耳旁风，继续该干嘛干嘛。
只是有点可惜，亲是亲了，却没亲过瘾，也不够本。
起码得把凌晗在他嘴里咬出来的那几下亲回去才对，而且还要亲得久一点，深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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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比赛的前一天，易皓再度前往湖畔别墅。
可能是被易皓的“喂食”方式给弄怕了，凌晗破天荒地示意易皓将吃的摆在桌上，他决定自己吃，不让易皓喂。
易皓也跟着坐下来，撑着额角满眼温柔笑意地注视凌晗。
他故意不去看凌晗过分苍白的面色，不去看凌晗眼底严重的黑眼圈。
也假装没发现凌晗拿勺子的手抖得有多厉害。
每一口粥，都花掉了比平时更多的时间。
升腾的白色水汽，偶尔氤氲了他们彼此之间的距离，易皓就会情不自禁地蹙眉。
等水雾散开，看清凌晗低垂的眼睑，迤逦的眼线，微微张合的唇瓣，易皓眼底的紧张便如潮水退得一干二净。
没有剑拔弩张，没有针尖对麦芒。
难得的宁馨在屋内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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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皓睡着了。
吃过东西，简单收拾了一下，易皓看了看凌晗，犹豫片刻，走到床边摸了摸凌晗额头，将长得有点长的头发拨开，问凌晗要不要剪个头发。
凌晗抿唇摇头。
易皓坐下来，轻轻圈住凌晗手腕，见凌晗没反应，他顿时心头一热，用了点力气，将凌晗拉进怀里，搂住他此生唯一的执念。
凌晗还是什么都没说，轻轻挣扎了几下，易皓按着他后颈，让凌晗伏在自己肩头。
“……别动，让我抱一下，凌晗，我好累……”
他低哑疲惫的声线让凌晗的动作渐渐慢下来。
易皓满足地闭上眼。
他只是想打个盹儿，想稍微眯一下，连日长时间训练和夜间行车让他已近不堪重负，好不容易才拥到凌晗，填补怀抱的空缺，易皓紧绷的弦终于松懈了一瞬。
易皓感觉只是一眨眼而已，头耷拉了一下，就立刻警觉惊醒。
睁开眼，怀里已经空了。
人呢？
人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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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皓追出去，开车沿湖畔蜿蜒的林荫道，找到了踉跄逃跑的凌晗。
他跳下驾驶座跑过去，很快两人就由争执升级为扭打。
凌晗吃了东西恢复了一些体力，眼看就要逃生成功，转眼希望就破灭。他像一头被逼入绝路的野兽，豁出去不要命地跟易皓死磕，用牙、用指甲、用额头、膝盖……所有能攻击伤害易皓的手段他都用上了。
“放开我……放我走……我是个废物，我一无是处行了吧？你找别人去成不？饶了我吧求你了……”凌晗红着双眼边哭边踢打易皓，瞪着满是血丝的双眼咆哮：“易皓，你这个混蛋！你就非得这样膈应我恶心我？我已经够失败的了，我他妈是个大烂人！你行行好，让我一个人慢慢发烂发臭行不行？别逼我了好不好？也别管我……放了我，也放过你自己……你非要逼我恨你是不是？”
易皓心痛不已，看凌晗眼中闪烁着摇摇欲坠着即将崩溃的绝望。
那狰狞的灰暗快要喷涌着连他一同淹没。
情绪是会感染人的。
要多大的痛苦和绝望才能将骄傲的凌晗打倒，低到尘土里？
凌晗这副疯狂绝望的架势，比上次更严重，令易皓觉察到了一丝不安，他完全不敢招架，不敢还手。
脑海里反复回荡着凌晗哭喊的那几句话。
一面心痛，易皓一面扪心自问：我真的做错了吗？想要独占我爱的人，有什么错？
努力护着头脸，易皓还是被凌晗狠狠痛殴倒地。
他本就累得几乎脱力，在凌晗蓄势已久的攻势下，在凌晗嗜血般憎恨的注视下，易皓放弃了反抗，他心如死灰地任由凌晗拳脚如雨点般砸在自己肋下、背上。
凌晗喘着粗气，发狠踹了易皓肚子几脚，转身时步子晃了晃，努力辨认了一下周围，拔腿朝某处跑了过去。
趴在地上的易皓有点不甚清醒，被凌晗扇了几巴掌又挨了拳头，最狠的是后脑勺那儿，好像是摔到地上的时候磕到了，凌晗还揪着他后衣领，把易皓脑袋往满是碎石子儿的地上碾。
是真的一点都不心疼，一点都没手软，把易皓往死里收拾。
易皓耳鸣了。
嗡嗡嗡的震得他脑袋发木。
忽然，易皓感到地面传来的震动，慢了好几拍，引擎发动的声音才传到了他耳朵里。
努力撑开一道眼缝，易皓被车灯晃得眼睛根本就睁不开。
怎、怎么回事？
易皓思维变得迟钝。
他努力摇了摇头，抬手挡了一下想看清楚，说时迟那时快，停在不远处的越野车咆哮着发动，朝易皓猛冲过来！
车胎与地面激烈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恐怖尖啸！
易皓徒劳地将双眼睁大，他终于在那生死攸关的一刹那，视线透过车灯，看清了驾驶座里脸色惨白表情空洞的凌晗。
所有的一切像是陷入电影慢放中，易皓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感到平静。
无比平静。
他甚至如释重负地冲凌晗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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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也好。
原来他恨我恨到想让我死的地步。
那就死了吧。
至少以后凌晗日日夜夜都没法儿忘记——是他亲手杀了自己。
还有什么能比这种方式更刻骨铭心？
易皓是真的感到高兴，为凌晗高兴，也为自己。
这份纠结的，求而不得，隐秘又扭曲的爱恋，终于可以用这样的方式划下句点。
就算将来再有别的人出现在凌晗的生命，爱人，孩子……他们也无法取代自己留下的印记。
独一无二。
永不湮灭。
易皓满足地闭上眼睛，摊开手脚，等待越野车撞上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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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光火石间，凌晗突然如梦初醒，猛踩刹车，将方向盘飞快打到底。
越野车在易皓身前不到两米的地方偏转了方向。
车身几乎擦着易皓面门斜冲下车行道，撞断了道旁的篱笆，终于停了下来。
湖面映出远方山峦后跃起的第一抹天光。
照亮了趴在方向盘上崩溃大哭的凌晗侧脸。
![[重生]谁会凭澜意](/cover/118/118733/118733s.jp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