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枢来不及换了战甲,这终南山一去一回,用了三四个时辰,进了南天门便急奔去了遣云宫。见伽昀侍立在殿外,料想应该已无大碍。
“君上可是已卧床休息?”阖宫静谥,应该已经睡下了吧。
“哪能睡啊!周身是伤,帝君做了结界,浮悬七日。待伤口稍稍愈合才可坐卧。衣袍里外三层全部沁浸血水。帝君用了仙法,替君上封了伤裂才算止住了血。药王炼了三层创药做疗伤结界,现正在里面炼着呢!帝君交待这七日,政折都压着不批。若有紧急,便报于太晨宫,司命星君这几日则在遣云宫分理政事。”
“无大碍便好!你且好生侍奉,我回去换这一身污甲。”天枢这才安心些。
“你这两日也着实辛苦,回去休息两日吧!有我这这候侍着就好!”他二人,一文一武,自小在太子夜华左右,也亲如兄弟。
寝殿里的那仙盘坐之姿在四层结界之内浮于软榻之上,调息待复。苍白着原本儒俊的面,唇不见一丝血色。已然换掉了那血红的天丝长袍,唉!可惜了小七织了那么许久。换这一身雪白的中衣,隐隐的,似还印了些些若有似无的未干血痕,状若龙鳞。
而自耳后颈脖之下,那未愈的裂伤还带着腥红的颜色。这周身的血,怕是流了有一半不止。
帝君化仙法带他回了寝殿,便是做了结界,那血还是未曾停的涌,他自己都能感觉得到,全身像有小蚂蚁在爬动,血随着衣角,滴落各处,再顺着结界的边缘积成一片。
难得见帝君似稍有恼怒之色,微绉了眉,问他:“何需如此勉强,通身裂鳞,可还舒坦?”
“若得两全,帝君,可愿一博?” 他竟还能给得出那风骚一笑,只是笑扯到了耳后那细细密密的伤,多绽裂些,又痛得呲牙。换那仙自嘲一笑,是啊,博不过天而已。罢了,何须笑他。自此这天君谁当行,阿离太小,把那元贞接来,厉练两年。会批简折了也就闲适了。
“帝君这可是不打算救我?”血快流干了,笑话也看了。这是想疼死我不成。
“救活了也出不了天宫,凡人都能一箭射死你。这万万年就每日去太晨宫陪我弈棋吧。”说罢,抬单手,掂指蕴了银辉的术法在指尖施予他胸前。银辉的术法便顺着龙鳞之裂依次修复,衣角的血滴渐止,而结界下,积鲜血一淌,若红玉之盘。
出不得天宫,如何去接她。…………
微开了眼,只剩落寞。碎了结界,流干了血,挣得这一丝两全之机,老天爷你也是不给的吗?进别馆他或有些恍惚,没有看真,那是她。而从司命身旁奔出南天门的那人,他不会看错了。为什么?不停的想走近她,确越拉越远。
那几万年,他小心的守着,各种花儿,草儿,虫儿,鱼儿,能引她每日早早来他殿里。再那几万年,每日笑着扭着,能在太晨宫里时时见她巧笑靓兮,娇蛮的嗔他,便也足够。她喜欢嗔他,喜欢赖他,冲他真的假的发脾气。确从来不愿深深的看他。他不懂,为什么她总要躲。那沙漏不小心逼出来那眼底藏的情,是给他的吗?他……要。
依在榻上那仙,微启了眼眸。这天丝的袍子,多置几件吧,倒是穿惯了,并无不适。微转了脸向窗外,这一盹儿竟打到日暮时分了吗?耳后的颈脖上那些细密腥红的裂痕已结痂愈合,这月余,已退了痂,留一身淡粉的浅浅细痕。
仙使可从青丘回来?药王撤了结界他就想去青丘,竟然被伽昀和天枢拦着。天枢那家伙,竟然说,上次我骗他出兵,让他有失护卫之职。这次,若是只有药王的结界能阻我出天宫,他犯上不敬,断了我的腿足也要留我在天宫。罢了,一身狼狈,亦不想让她见。
微叹口气,扔了那未看完一直捏在手里的简折到案台上,有些些沮丧。原来这王座,从来都是叫人身不由已的,而这道理只有坐在这位上了,才会懂。
书房里简折落案的声音惊了神游的伽昀,敢紧的回神,推门进去侍奉。
“伽昀,怎么不早些叫我?”
“君上,您这身子还没调养好,见您睡得沉了,想您多将养将养!”
再这样,明儿他就要司命星君把能分走的折子,全都分去阁老处。什么什么大事儿小情的,都要奏。在简折上画个圈儿,也要拿起来,批了再放下呢~!!文武百官,一人一个折,君上就一双手,一只笔。你家陈芝麻,烂谷子那点破事儿,都要往上奏!!这可不行,既然用新政,新典。可别想着累坏我这君上。先去烦那群阁老,等阁老们众议了,再呈君上决议。
要司命星君去好好教训下那群阁老,认真点儿~!别啥事儿都等着君上批复,您这十二位,可不是当年八部族长,有地,有人,有军权。再不认真做事,麻利干活,拿出点本事,承担点事儿。分分钟让君上撤了,换有能力的上。
伽昀可宝贝他这君上了,那可不,跟着太子的时候,这位三叔就没少教太子夜华,又平易近人。这大半年,跟着君上身边儿,亲眼见着他把这一团乱麻的政事理得条条顺顺的,就是把自个儿折腾得不成人型,伽昀不干了。
伽昀本来还不敢这么嚣张呢,那日见天枢急了,竟然莽脾气上来了,说打断君上的腿,也不给去!好~~!天枢有种!!我也不能孬。别的道理,他伽昀可能懂得不多,但是,能得一盛世明君是四海八荒百姓之福,他懂!凭什么半年就看得出他明君啊~~!
明不明君的,伽昀不懂,他也不可能懂!但他懂,百姓不管是谁当天君只求不打仗。而像上任天君那样,遇上事儿了,不是娶侧妃就是嫁公主,也是搞出来多少风波,多少事儿。拆了多少对有情人。不是这样,也没太子夜华娶白浅上神这样的神配。唉~~!这君上,半年,干的活儿,他可是看在眼里,敬在心里的。这君上啊,啥都没得说,就是那颗心啊,现在在青丘呢……
可是,拦得了一回,这仙使说,元君去了桃林,这事儿,要怎么回啊~!要不,等天枢来了,再说??
见君上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醒了醒神。伽昀递了块湿的帕子给君上,让他拭了拭浮汗。
侍立一旁,把未批完的简折摊好了在案上。君上既然没想着问,这事,就先不禀!!伽昀,你这差可是越当越牛了哈~!没几天,就学着知情不报了!!哪敢报啊,一会我拦不住,天枢又不在,给君上一激动,跑出天宫去可怎么办?!!司命星君说了,他这会儿,可是凡人一箭都能要了他的命!!说我欺君罔上都行,反正~!!为人臣下,就得忠心护主!要不,一会,我去跟天枢商量,要天枢去把元君给绑回来??
直到侍从进来问伽昀,晚膳传在何处时,都未见君上问起,伽昀才舒了口气。这秋燥,君上也没吃得什么进去。伽昀死活劝了半天,让他多吃了碗粥下肚。还是打着药王的旗子,这不,还有三碗汤药未进,须用过晚膳半个时辰才能喝。这会儿,怕是温得差不多了。伽昀端了,送到案前。
今儿君上倒是痛快,没嫌弃药苦。都是些养血气的药。一日三餐,每日三碗,用司命星君的话说就是:“您自个儿不知道自个儿放了多少血吧!拿这碗盛了,怕是至少也有个二三十来碗了,让你喝点药水,补补血,你倒嫌它多!”
伽昀高兴了,今天这差着得轻松点儿。觉睡得不错,晚膳吃得不算多,好歹比昨天强。这药不用哄就喝完了!赶紧递了帕子过去,再递了清水。
“伽昀,这药明儿不用喝了吧!”喝了这月余了,苦死了!
“是,药王说,吃完今天这三碗,从明儿开始,就改药膳调理。是药三分毒,用则不可过猛。”这人都瘦了一圈了,可得好好吃点补回来。
“你去跟天枢说,要他准备一下,明儿跟我去趟青丘!”这小仔子,不禀我就不知吗?要回来,不早禀了。到现在都不敢说,肯定是没接得回来。明儿不用喝这劳任子药了,他也等不得了!
“啊!…………君上,您不能出天宫~!”这就知道了??
“嗯,那你去叫天枢来打断我腿吧!”斜斜看了伽昀一眼,从案上摸了扇子在手,翩扇几许。这秋老虎,是有些燥热。
“………元君不在青丘”天枢也就那么一说,谁真的敢啊!!!!
停了扇儿,有些怔的望了伽昀。
“在桃林”天枢,你一会别骂我!不说君上也知道!!
“那明日去桃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