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刚过了惊蛰,一白日的春雷阵阵,入了傍晚,才停了绵绵的雨,还带着薄云的天空上挂着轮将满的月。这人间的节气倒同此时的青丘差不离儿。迷离的月辉耀不过古道长街上昏黄的光,虽那麻石板铺就的街道还有些许未干的泥泞,也阻不了这夜后临安城的喧嚣繁华。
红灯高挂的群玉院,可是这临安城里响当当的字号,座落在这长街之上。一群脂粉莺燕在在门前堆了笑,甩着丝巾娇声招揽着过往的商甲流客。
司命有些焦虑的看着远飞的丫儿,要它去临安王府找三殿下速来此处!
这仨儿,真是不能放在一处!!!
拧了拧眉头,用眼神止了那要上前招揽他的这群玉院的揽客姑娘。姑娘们倒也识趣,那可不!这每日迎来送往的营生,练就的察言观色的本事。
看这位爷,就不似一般人儿~!这群玉院里的客官,可不全是有钱的主哦~!姑娘们也是见过世面的。连广平郡王,可都是她们这儿的常客。但凡京中有达官显贵来临安城,世子可是都要往这儿带的。
果然,不许那揽客的姑娘靠近了,立在这门口两口茶的功夫,那老鸨便出来了。
“哎哟喂!这位爷!是我这门口的姑娘入不得您的眼吧!里面儿请,里面儿请!
老鸨堆了满脸阿谀的笑。这小翠儿上来报说,有个大官儿来了,她还不信。没听王府的郭总管支会说今天儿会有显贵来啊!这位爷,面生,看着年纪不长,那气魄,起码二品大员哪~!没准儿是京中哪位王爷的乘龙快婿也保不齐。是年轻了些!
“莺儿,快去请艳霞小姐出来!”什么档次的客官叫什么级别的姑娘出来,老鸨心里可是门清儿。
看着老鸨那抹得太过僵白的脸上配上红艳的嘴唇。年轻时候,也应算个标志的人儿。司命略扯了点轻讽的笑,这运薄上,有多少这样的女子。红尘万丈里,更多的是这些个薄命轻花。
“不必了!稍后有贵客到,请妈妈今日就此歇客。”说罢便掏了锭十两足的金锭递于老鸨面前。
老鸨双眼立放出精光的盯着那锭金子!果然是贵客啊~!还有贵客?这……紧捏了手上的丝绢帕子,控制着不去拿那锭金子。这爷果然是汴京来的,比他还贵,那~~!可是这包场子的事儿,在这临安城里,只有广平郡王才能做的事。这强龙来压地头蛇……。她日后要日日对的还是那广平郡王啊~!
“嫌少?”说着,再掏了一锭!扔在老鸨手上。
倒吸了口凉气,老鸨紧捧了两个金锭,管他呢!收金子再说!眼前这主也是得罪不起的!堆了更多更阿谀的笑,扯得那脸上的粉干了,印出了显年纪的眼角折子。扯亮了嗓子高声的应着“是~~~!全凭爷您吩咐!”
司命微摇了摇头,难掩的焦虑。不知丫儿找到三殿下没有!估计也不是一会半会儿,准备先进了楼堂再说!却看见街上远远现了那紫衣神尊的身影。帝君!!
心里那焦虑,更甚!
帝君如何知晓?难道凤九殿下和成玉已经……
怕是还不会!不会!看帝君那样子,似也在寻。帝君连仙身都不掩了,凤九殿下!成玉啊!你们这回,玩过了点了!!
那紫衣神尊漫步长街,过往行人都不自觉的退避让出了道路。路边支摊的妇人拿袖掩了面窃窃耳语,“这是哪家的官人,生得这般英挺俊朗!简直都不似凡人,倒似那画中仙一般了。”
司命赶忙步下堂阶,欲去迎那紫仙。不想,那紫仙竟被在外揽客那几位群仙楼的姑娘先截住了。
“官人~~~!随奴家进去吃杯酒吧!~”那姑娘可是捏了十成十娇滴滴的音色。这鸨儿爱钞,姐儿爱俏,放在哪朝哪代都是好使的。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见多了。今儿总算见个俊朗的。见他望这楼许久,男人嘛~!还不都那样!这生得可俊!好过那满脑肥肠之流……
那紫仙挑了只眉毛!瞥了那姑娘一眼,跟我说话?
见得那紫衣的官人,竟还望了她。我说嘛!哪有男人不爱欢场的!便是长了胆子,就挽上了手。只是刚碰上袍子,便听冷喝一声:“放肆!”
眼神冷冽,吓得那姑娘哽得吞了口水,哆嗦了不敢再伸手。只是这欢场的姑娘,有得是缠人的劲儿,虽是不敢上手,嘴上还没停! “哟!~官人,都到这群仙楼门口了,望也望了半天儿了~!还装什么圣人啊!”甩着帕子,还掩了嘴角抛了个媚眼过来。
那紫袍的官人倒没了表情。
原来,司命已领了妈妈来解围了。使了眼色,要妈妈领开了那肥了胆子的姑娘。嘴角有串掩得挺好的坏笑!帝君他老人家,掌生定死,天道轮回!星辰隐没,沧海桑田都不在话下!只是哪见过人间这场面!他这世俗的仙,红尘万丈,世俗百态是写尽看尽了。
这世俗,便是妈妈驱了那还聚在一侧仰望帝君天人之姿的姑娘们,也保不定,还有几个可惜着没能撩到这俊俏官人的姑娘,绕着道也要在你身前三步再走开。再走两步还要回头再抛了个媚眼儿,几人乱议论了:“说啊,这两日是怎么地了,昨日来两个小公子,那长得是叫一个俊!比我们牡丹姑娘还漂亮啊!今儿又来个这等体面的官人!”
“什么小公子,那是俩姑娘!”
“嘘~~!!你们想被保长打死吗?不能再讲了!”
几个姑娘被妈妈狠狠的眼神警告了,噤了声音回了楼堂里。
“哟~!爷,这就您说的贵人吧!可高贵着呢!……”老鸨也找话想搭几句。
“妈妈,收了金子,便赶紧去叫里面客人出来!方才说过了,今儿这群仙楼我包了!”司命出声阻了妈妈再多废话,让她赶紧去办事儿。这都一天多了。得把她俩赶紧找出来。
遣了妈妈走开。便揖手准备施礼,帝君确抬手止了。“凡间,还是免了!”
“是!”还是合手微揖一礼。
“女君可是在这楼里?”
“小仙也只探到此处,凤九殿下和成玉应该就在这楼中某处。只是成玉被三殿下封了仙法还未解,凤九殿下则带了小仙的避尘珠。仙踪难觅!”原委一言难尽,目前就是这个情况。
那紫仙拧了眉头,欲进楼。
司命忙出声阻:“帝君还是容小仙在便可,凡尘污秽之所,帝君不宜亲往!”
想他天地共主,天上地下,有他不能去的地方?
懒理司命所阻,径自拾阶进了那楼堂。便听到二楼一堆莺莺燕燕拥躲着在廊柱后滴滴咕咕:“你们看,进来了!进来了!”换一阵哄笑。
“我就说嘛,哪有男人不进欢场的!”刚才在店门口肥了胆子的那姑娘,得意得不行!好似这官人能进来,全凭她撩拔的。几个刚才没了胆子上前的姑娘,竟也还认她这份儿得意!这群玉院可是有七八十号姑娘呢!方才遣了客人,都没事儿了~!又说来了个贵气十足的俊朗官人,那还不赶紧了来看两眼!
整个花楼二楼的围廊上都聚满了姑娘,看着楼堂中间今日包了这群仙楼一紫一灰两位恩客。
那紫仙挑了眉,望了望这阵丈,瞥眼看了看司命,腹语道:“这是何等场所!”
“妓院!”司命一脸似笑非笑!我说了要您老人家别进了,您不信呗!
“……”
“妈妈,这堂中可有雅间?我还要候一位贵人!”这都进来了,便进来了吧!今儿这群玉楼的姑娘们,算是有福了,能赡得您天人之姿。这人间便是如此,再扔几锭金子,能买了这楼,也管不了这帮姑娘要围着您看哪!
那老鸨也是有眼水的人,看出了这贵人不悦!虽说来上欢场是寻姑娘开心的,谁让这贵人长得这样的俊!反道叫姑娘们看了去!使了眼色给保长,保长便厉了颜色,驱了姑娘们。也只是驱离了廊道,胆子大点的姑娘们,继续掩在桌角,窗边的望!保长离了,便一堆拥着拥着,又慢慢的探近了看!
过了那尴尬的一瞬,那石头仙又回了那石头样儿,冷飘飘的随那老鸨到堂内的雅间隔断里坐定。司命倒有些踌躇了,这还真有点不敢跟帝君平起平坐。只见那紫仙瞥了眼示意他坐,方才坐定。
“妈妈,去拿些上好的茶叶来!”坐定,看着那一直望着帝君快要掉出口水的老鸨,找个理由打发了去!说这人间色急的男人看到漂亮姑娘是这神态!怎么这……帝君倒是好定力。也就看了放才那么一会儿好戏,此时又复回为那万般皆尘的神尊之态。
“是,爷~!这就去,这就去!!”老鸨才有些不情愿的收了眼神,去取茶叶!走出隔间几步才想起来,都忘了叫头牌的牡丹姑娘了!
“莺儿!!莺儿~~!”
“哎~~~~”
……
司命听着老鸨喊着丫环的名,要她去请头牌姑娘,有点失笑。既来且安之吧!就当帝君把那未历完的人间六苦,稍温习温习!
嘴角那串微微的坏笑,暴露了你好吗?
“帝君为何以会来此处?”他和三殿下看到成玉的留书才知道,便急急而来。帝君又是如何知道凤九殿下出意外?那紫仙并不答他。
明日起,便折颜推算的雷霆之劫的时日……怎会到这市井勾栏之所!
自她离了天宫,他便日日在三清幻境探她动况。确见她与成玉入了那青丘的山洞之后,便探察不到她的踪影。索了金铃之灵,才勉强探到此处。人界不可大开仙法,且金铃未有异动,暂且查探再做打算。
“你与三殿下又是何故去向青丘?”这几个,不能聚在一处!!
“小仙告假,本意去青丘青山绿水间悠游几日。不想正遇上三殿下和成玉从蓬莱来看望凤九殿下。午后我与三殿下正在湖畔钓鱼,回到洞府见成玉留书,说要回王府取个物件儿,稍后便回!”
初春雨湿的临安城里,圆月高挂在垂柳新枝上。月下这灰墙黛瓦的临安王府虽没有那朱漆大门,琉璃彩瓦,高叠的斗拱,飞翘的檐角也无一不显出显赫的尊贵。连宋执着扇子在王府外的僻静角落,借着墙角隐身观察这王府。
微微叹了口气,轻拧着眉。何不等我一同而来!?什么都不懂!!乱来,倒比谁都快!这千年万年,总共不过拥你几日,便又叫他连踪迹都寻不到,心乱纠着。
带她在蓬莱惬意的住了几日,她说也想父母,便封了她的仙法,带她回了她在人间的王府小逗留片刻。又说想去青丘看看凤九,随她的意,折去青丘。……
他想把她关起来,锁起来,只能在他身边。
六道轮回,天界,人界,冥界各有规法,不可私犯。即便是他等上仙,无缘由私下凡间也是有违律条。而司命这种掌理世俗之仙人,则有通符配予,以行往两界方便。商周秦汉,元宋明清去朝哪代,要算好了时刻入好法门。
看到她的留字,整个人像是要疯了。叫他如何在这万万年的历史中寻得你出来!不,就算是从下界的远古荒原翻找到未见的明日,他也是要找到你的!
好在迷谷领他们到了青丘洞府旁的山洞。探了这三个不知深浅的……心尖啊!才知她们来了这年月。地界倒好寻,她是想来王府的。只是,玉儿~!这王府早已异主几世,现在的主人,算起来,是你的曾曾侄孙了。
至此这人间大约已是过了一昼夜的,连宋正在寻思着,进王府探上一探才好。便见一队人马扛着两个大箱子匆忙向王府的大门走去,连宋还是略向墙角靠了靠,虽是仙法隐了,终归是私下凡间,再把她们三个都扯出来,这事……太过麻烦,还是低调行事得好!
但见领头的那人与守卫的兵甲略报备,片刻便有一管家打扮的人走出来。领头那人上前略耳语,便放这一行人扛着箱子进了王府。
又是哪处搜刮来的民脂民膏?想他连三殿下放荡的时候,倒是没少溜来下界游玩,结交名仕,把酒吟诗。私下凡间?怎么会~!想他要找个理由,要个通符,不是容易的事儿?今儿才是真的私下凡间,唉~!!
刚想变化了,随那一拔人一同混进去也好!
不想,听闻身旁柳树上有鸟鸣声声,这已是月上枝头,哪来的鸟!
抬眼,原来是司命的丫儿!莫不是,找到了!!抬了手,招丫儿停在他手背上。
“可是司命要你寻我的?”
丫儿连忙点点头~!
“成玉和凤九可是和司命在一处?”急急的问丫儿!都顾不得丫儿不会讲话了,点个头就好!
只是换了丫儿小脑袋摇得像波浪鼓一样!跳下手背,衔起他的袖摆,拽!司命说,要快!!
“你且引路!”挥了袖袍,要丫儿飞上空中引路,他也半腾与空。司命定是找到了什么。
丫儿也不耽误,越过临安城下万家灯火,朝着群玉楼的方向飞去。那白衣的仙紧随其后,紧握着扇子。似觉得左脚腕处有似蛛丝牵挂一下,难道,方才所站的墙角之处,沾了蛛网?顾不得那许多~!凌空而去,任你凡世夜火迷离,无暇赏顾,他的心,只悬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