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的,门铃就响了,宁朵几乎是滚着下的床,飘去瞄了一眼,看清人后三魂没了五魄,蹑手蹑脚地离开了门边。
按了十分钟的铃,乔叶旎纳闷儿了,走去邻家门口,“你确定她昨天回来睡的?”
邻人是她初中同学,关系不错,两人甚至买了同一层的房子,只是乔叶旎给了宁朵住,自己另外有住处。
“错不了,昨晚回来得风风火火,现在又才八点,肯定是睡着了没起,你别担心。”
乔叶旎倒不是担心宁朵,她担心的是今早听说的消息,宁文承让人带着股权,回来抢公司了,这还得了,是嫌当年输得不够惨,连累她们母女不够多吗!
一时心头火起,又连按几次门铃,宁朵朦胧着一双眼,像是睡得眼都红了,“妈妈,你怎么这么早来?”
还不是被你爸给气的,乔叶旎在心里暗骂,低头换鞋时却眼尖得不行,再抬眼,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宁朵。
宽松的高领毛衣裙一直遮到小腿,宁朵捂得严实,瞧不出什么事儿来。
唉,小宝宝长大了,还会带男人回家了,她这个当妈的,来的真不是时候,只好关心道,“吃早饭了吗?”
宁朵背对着乔叶旎,尽可能让自己听起来不动声色,“还没吃,槿哥哥在做了。”
厨房的门很巧在这时滑开,宁槿端着两杯白水走出来,递一杯给宁朵,另一杯摆在乔叶旎面前,很自然地问道,“小姨早,您吃过了么,没有的话我多做一份。”
宁槿身上穿的是一丝不苟,只是头发有些乱,但因为是卷发也看不出什么。
乔叶旎:“…哦,早,我…我不吃早餐的,你们用吧。”
宁朵耸耸肩,似乎是表达:我早说了吧。
一切都很自然,毫无做作痕迹,乔叶旎仍有些惊疑不定,她知道这对兄妹关系好,没想到好到这种程度,她朝着宁朵训道,“自己活不下去了?一大早让人家来给你做饭,像什么话!”
宁槿收到了宁朵无辜的目光,笑着和她解释,“是我自己来的,晚上黎家有个小宴会,昨晚答应了要带她去挑衣服的。”
黎家什么宴会,宁朵想着,自己怎么不知道,他该不会是瞎编的吧。
乔叶旎却“噢”了一声,“我知道,黎老先生的寿宴是吧,正式场合,是要好好挑一挑,要不我先来帮你看看。”说着就往宁朵房间去。
但是宁朵怎么可能让她往里头走,先不说床上有多乱,很明显不是一个人能睡出来的痕迹,地上乱扔的东西也远不止她的性感小睡衣,总之通通不可以见人。
她喊住乔叶旎,“妈,你都说了是正式场合,我肯定得买条新裙子嘛,那些穿过的就不用看了。”
好在宁朵平时就喜欢买,买了就爱穿,从不囤着。她说自己没有新裙子,那就是真的没有,乔叶旎信了她,又旁敲侧击,问了问宁文承的消息,如她所料,宁朵全不知情。
女儿没有叛变父亲,乔叶旎终于放心了,走前还叮嘱宁槿不要总惯着宁朵。
待到门一关,宁朵一个转身,呜哇哇地扑进了宁槿怀里,“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记忆从昨晚疯狂的欢愉,抵达灵魂肉体深处的战栗,转到早晨初醒,宁朵那张发白的小脸,宁槿眼神渐渐深邃,拍着她的背哄道,“还是找个机会,早点告诉她吧。”
“你陪我去好不好?”宁朵还有点后怕,要她站去乔叶旎面前坦白,她大概会哭。
她要牵着他的手,可能才有勇气开口。
恍然间,宁朵发现自己已经依赖宁槿成习惯,睡觉要靠着,走路要牵着,就连见家长的前戏,也要拉着他一起完成。
但她记得很清楚,自己以前并不是如此,宁槿大多数时间只是她名义上的男朋友,他们走的很近,却并不亲近,因为她害怕。
当初答应得无所畏惧,回去当晚就失眠,后来处处畏手畏脚,是因为宁槿这个人比她想的,还要优秀美好。
万一这场关系因为种种原因,走不到最后,她动心动情,岂不是太惨。
所以她醉心于资本的原始积累,又小心翼翼对待和宁槿的关系,两个人其实都不闲,尤其宁槿当时快要毕业,忙是常态,直到毕业那天闹了那一出酒后乱性,宁槿才彻底回过神。
当时许渊问他,你女朋友怎么没有来,宁槿还以为是自己忘了请她,于是翻出和她的聊天记录,手指不停往下划,越看越气。
宁朵在躲他,且躲得很有水平。
这才有了寒假那场出游,名为散心,实际上,他是受不了这种莫名其妙的恋爱关系了。
这次回来,要么断,要么好好谈。
好在计划通,他憋在心里很久的事,也终于有了能够分担的人。
但宁朵的心理素质再好,在他面前依然十分脆弱,埋头自怨,“对不起,都怪我不敢和她说,才让你受这么多委屈。”
他却说,“委屈这个词,是女孩子才能用的,”听见她没忍住笑了,才接着说道,“我们关系特殊一点,你有这些顾虑也是应该的。我不委屈,真的,我反而要谢谢你和我站在一起。”
“我陪你去,但最后还是要你自己去说。”
平心而论,宁朵是比较冲动的人,这点冲动在她再次见到乔叶旎时,被转化成了行动力,正要穿越人群,却遇上端着半杯酒四处晃悠,兴高采烈的黎枢仝,“宁朵!正找你呢!”
宴会是非多,真是想要做点什么都不容易,宁朵笑着问好,表达了一下对老寿星祝福,随即介绍道,“宁槿,我哥哥,黎枢仝,嗯…黎家的少爷。”
黎枢仝哈哈大笑,连忙摆手,“可别在我爷爷面前这样说,”又看向宁槿,礼节性地伸出手,“宁华昨天和我夸了你好久,可算是见到了。”
早些时候宁朵和他通过气儿了,这位还有穆旼都是宁华从小玩大的朋友,却因为几年前一声不吭去了外地读大学,气得宁华再也不提起他俩,最近才缓和了些。
不得不说这两姐妹虽然从小分离,任性起来却十分的像,宁槿不过笑一笑,就看见黎枢仝揽过一个恰好走过的女人,笑容不变,“来,我正式介绍一下,这是我太太,韩清云。”
如果说不告而别还不足以惹恼宁华,那么黎枢仝回到美国摇身一变,成了已婚人士,还是和一个她完全不认识的女人,就完全刺激到宁华了,她没给过韩清云好脸色,宁文承为此还教训过她好几回。
可惜无用,韩清云也不稀罕她,甚至已经在心里把她姐姐宁朵划在了“坚决不理”的阵营,但没想到宁朵完全不像宁华那样傲娇,把自己打扮得像个小仙女,甚至还有些……可爱。
所以当黎枢仝借走宁槿,提出让她照看一下宁朵时,韩清云答应得十分痛快,只是太不凑巧,刚一转身就遇上了乔叶旎。
自从今早在宁朵家见到宁槿,乔叶旎心里就不太/安稳,再回想这一年左右宁槿的出现频率之高,她开始着急了,并认为一切的根源,都是因为宁朵缺一个男朋友。
今晚便是个好机会,乔叶旎聊了一圈儿下来,心里基本有数,正在找宁朵呢,她的乖女儿自己就送上门来了。
宁朵没想到还有这一出,只好不停地找那些“候选人”的茬,几乎口干舌燥,转身端杯水的间隙,乔叶旎又指了一个男的,喋喋不休,“这小伙子我记得叫赵爻,半年前刚从美国回来的,在投行工作的,单身好几年了,是不是长得也不错?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喜欢了?”
宁朵:“……”
大概被人盯久了会有感应,这个赵爻视线突然侧向这边,宁朵正低头看着酒杯里的气泡发呆,被乔叶旎晃了晃手臂,抬头撞进一双含笑打量的眼睛,不得已只好点头回应。
乔叶旎十分欣慰,这么快就在眉来眼去了,有戏。
黎枢仝带着宁槿去楼上书房,规规矩矩敲了门,等到回应才推门进去,“爷爷,我带他来了。”
沙发上坐着头发灰白的老人,着装正式却在悠闲地看报纸,打发孙子接着去招呼客人,朝宁槿招了招手,“来,陪我这个老人家说说话。”
长辈的关注点无非就是那些,这一来一去却让宁槿想起了自己爷爷,果然,老爷子下一句话便是,“其实啊,我和你宁爷爷很熟悉,有些事情,我们觉得你也应该要知道了。”
宁槿的心一沉,“是和我父母有关?”
黎老爷子哼了哼,“算是吧,和你亲爷爷有关。”
“你自己什么身世我就不多说,但你亲爷爷和我、和你宁爷爷,这么多年关系铁过,闹翻过,可惜老天就爱捉弄人,谁能知道会有一天,有人带着他一封信、抱着一个孩子来托孤。”
黎老爷子叹着气,语气突然严肃,“你父亲宁文砾,的确不是老宁的亲儿子,但是这么多年下来,亲生不亲生都不重要了,现在这事儿除了我和你宁爷爷,谁都不知道,之所以告诉你,是警告你收手,别再查了。”
二十年前分割家产的一场闹剧,宁文承之所以放弃争夺,突然移居美国,一是离婚所扰,二来因为想通了,家产家产,只要在自家人手里,无论是谁都可以。
于是稍微想一想就知道,让他们知道这件事会闹出什么来,可宁槿却从没往这方面想过,更别说调查,他甚至都打算将错就错,只是宁文砾那儿太不好交代。
“不是你在打听?”黎老爷子眯了眯眼,心里无数盘算瞬间藏起,一眨眼又是和蔼的笑,不再提起刚才的话,问起宁文砾的近况,宁槿只说一切都好。
客人已经到齐,寿星躲了这么久的清闲,再不能拖了。宁槿先行下楼,看见亲友席上原本挨在一起的铭牌,被某赵姓人横插一脚,明显是临时安排,里头不知多少戏。
宁槿笑了笑,并没有做手脚的打算,和涌进餐厅的客人一起,坐下等待开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