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白天了。
尽管被埋在一堆碎石乱瓦下,陆廷寰还是能从瓦砾罅隙透出的光线推断,应该快中午了。
他很想喊几声,看能不能有人发现他。但是这很明显只能是徒劳,现在大概整个锦州市都不会有活人了吧?
他的腿很疼,他的头很疼,他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的。
他尝试着动了动身体,发现从膝盖以下的部位都被压得死死的,动弹不得。
大概被压住了脚吧……他昏昏沉沉地想着,脑袋疼得更加厉害了。用手一摸,就摸到一手温热的濡湿,整个手掌都被鲜血染得猩红。
他的视线忽明忽暗,因为失血过多而导致的眩晕一阵阵袭来。
如果就此闭上眼,是不是就再也看不到光了?
他咬着自己的舌尖,倔强地不肯合眼,直到眼中酸涩,逐渐盈满泪水。
父亲死的时候,他没有哭;被丧尸咬的时候,他没有哭;被逼着下车的时候,他还是没有哭。然而现在,他已至穷途末路,却仍旧不甘心。
如何能甘心呢,他这条命,是爸爸用命换过来的。他答应过,要活下去。
但是现在看来,除非奇迹发生,不然他注定是要食言了。
或许奇迹是存在的,在后备箱中的时候,那名少女曾给他带来了生的希望。
然而这次,他又陷入了相同的绝境。
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神明,如果他真的能再次给他一线的生机,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来换。
他撑了很久很久,意识逐渐模糊。
真是吝啬啊,他这样想着,眼皮越来越沉,慢慢合上了。
眼前一片黑暗,他仿佛置身于坟墓之中。
直到有人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是哗啦啦的石块滚落的声音,脚步声,还有咳嗽的声音。
那些声音将他一下子拉回了现实,陆廷寰睁开眼,看见透进来的光线更多了些。
有人在搬动压在他上方的石块!
光线越来越多,直到他重新沐浴在阳光下,他终于看清楚了来人的脸。
“瞳……瞳……”
尽管喉咙火烧火燎,他还是用嘶哑的声音喊出了那个名字。
眼泪不由自主地涌出眼眶,他想这次大概不是因为阳光太过刺眼。
她看起来十分狼狈:脸上脏兮兮的沾满了左一道右一道的土痕,嘴唇苍白干裂,脸色发灰。走路也一瘸一拐的,右侧小腿潦草绑着一块浸满了血的布料。
“……是你?”瞳瞳认出他的那一刻愣了一下,“你不是应该已经搭上去北京的高铁了吗?”
“我没搭上那趟高铁……”陆廷寰苦笑了一下,伸出手给她看手臂上的咬痕,“我被咬了,他们担心我会被感染,不让我上车。”
“……生化危机看多了吗?那些尸体是因为被虫子寄生在脑部才能动的……你被咬的这一下打针狂犬疫苗会更好点吧?”瞳瞳一脸无奈,“你现在能自己站起来吗?”
“我的脚……好像被压住了。”陆廷寰说,“动不了。”
她上前了一步,费力地半蹲下来查看。压住陆廷寰的脚的是一块挺大的水泥石块,大概是站台的石柱,相当沉重。瞳瞳抓住了石块的一角,咬着牙用力地搬了起来。
她看起来纤细的胳膊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竟然把那石块生生搬了起来,一下子推到了一边。
这个动作仿佛牵扯到了她的伤口,她再次剧烈地咳嗽了起来,捂着嘴半弯了腰,伸手拄着膝盖,纤细的脊背弓成虾米一般不断颤抖着。一开始只是干咳,到后来竟然有殷红的血从指缝间滴滴答答地溢出。
陆廷寰撑着身体想要坐起来,却由于胸口处传来的刺痛而再次躺了回去。
“你别乱动了,你伤得很重。”瞳瞳甩了甩手上的血,伸手轻轻地按了按他的小腿,再一路从腹部按到胸口,皱着眉说,“小腿粉碎性骨折,肋骨断了两根,其中有一根伤到了肺……头上的撞伤比较严重,有轻微的脑震荡。”
“这么专业?”陆廷寰扯着唇角勉强地笑了一下,“你是x光吗?”
“我不用x光也能看到。”瞳瞳说,“再这样下去你会死的,失血过多而亡。”
陆廷寰心里一片冰凉,他知道在这种恶劣的条件下很难有合适的医疗条件进行急救,现在他或许只能等死。
“我还能撑多久?”他问。
“最多半个小时,你会休克。这么大的血腥味,很容易引来别的虫子或者丧尸什么的,那样更危险。如果你愿意,我可以现在给你个痛快。”瞳瞳说。
“……”陆廷寰闭了闭眼,苦笑了一下,用手背遮住了眼睛。
没想到还是逃脱不了这样的结局。
“可是我真的……真的不想死啊……”他咬着唇,用力得嘴唇泛出血色,“我不想死……不想就这么死了啊!!”
“……”瞳瞳沉默了片刻,看着躺在地上的少年犹显稚嫩的脸颊和紧咬的牙关,突然开口问道,
“真的这么不想死?多痛都不怕?”
“不怕。”陆廷寰像是陡然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目光灼灼地看向瞳瞳,“只要能活下去……什么都不怕!”
“嗯……”瞳瞳托着腮沉思了一下,问了个奇怪的问题,“你今年多大?”
“……14岁。”陆廷寰有些疑惑,还是回答了她。
“14岁……正好压线。”她犹豫了一下,低下头定定地注视着他的眼睛,“我有办法让你活下去,但是成功的概率很低很低,而且过程极其痛苦……你要试吗?”
“要。”陆廷寰毫不犹豫地回答。
“这么痛快?都不问点别的?”瞳瞳挑了挑眉,“你现在作出的,很可能是将要改变你一生的选择。”
“如果我说不的话……”陆廷寰咬着牙说,“我的一生也就到此为止了吧。”
“小伙子有点胆量。”瞳瞳勾着唇角笑了起来,“那你听好,我说的办法,就是让你喝下我的血,觉醒为哨兵或向导。这是国家对外保密的一个特殊兵种……之前你不是问过我们是哪支特种部队吗?我现在告诉你,我们是直属于□□的特种部队,没有正式名字和编号,但一般是叫csg部队。”
她顿了顿,继续说:“一般情况下来说哨兵或者向导是不会出现在普通人群中的……只有在哨兵或向导的后代中才有可能出现。正常情况都是在10到14岁自然觉醒,再被秘密选拔进入部队。而我只能用这种简陋的手段强行让你觉醒……你已经14岁了,前面几年都没有觉醒,说不定天生就不是这块料。所以这样也可能只是徒增你死亡过程中的痛苦罢了。而且退一步讲,如果你真的成功觉醒了,也是必然要进入部队秘训的,保不齐是不是真能多活几年,毕竟干我们这行的,大多都活不长。”她说完最后一句,笑容里竟染上了些许悲哀的神色。
“没有关系。”陆廷寰再一次回答,声音虽轻却十分坚定,“不试试的话……怎么知道结局到底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