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郝迦荏完全没有想到，路远行竟然已经有了结论，她好奇的问到：“到底是什么原因，能够让一个腼腆的孩子做出那么可怕的事情？”
“更可怕的事情”，路远行的语气平淡，但是听在郝迦荏的耳里，却只觉得心里发毛，还有什么比乱刀砍死一个人，哦！不！是两个人，更可怕的事情！
路远行将手里只吸了半截的烟，按灭在车载烟灰盒里，刚才下意识的脆弱让他对自己很不满，无论任何时候，都应该直面一切，路远行一直这么认为，他不允许自己逃避。
只是一瞬间，路远行便恢复了往日的模样，他平静的继续问到：“你知道同妻吗？”
“同妻？”郝迦荏疑惑的语气已经给了路远行答案。
“就是男同性恋的妻子，在中国有很多同性恋，为了掩饰自己同性恋的身份，像常人那样娶妻生子，而他们的妻子中有很大一部分在婚后不久就知道了他们真正的性取向，却碍于世俗或孩子，忍气吞声。”
郝迦荏疑惑的看向路远行，不明白两人讨论的明明是少年杀人案，为什么路远行会突然说到这些，同妻确实很让人同情，但是这跟这件案子又有什么关系？
“那个姑父应该是个同性恋，他不肯同妻子过夫妻生活，所以结婚这么多年来才还没有孩子，这就能解释为什么两人年纪这么大没有孩子却从来没有去医院看过。”
“同性恋！”郝迦荏惊讶的瞪大眼睛，她一直以为同性恋什么的离自己很遥远，都是一些虚无缥缈的事情，谁知我们身边竟然就有这样的人！
等等！郝迦荏的瞳孔剧烈收缩，之前她脑海里总是稍纵即逝的念头，突然间因为路远行的这句话而明晰起来。
姑父对男孩的感情是一种畸形的情感！
郝迦荏不敢置信的捂住嘴巴，好半响才嗫嚅着说到：“天哪，难道那个姑父喜欢上了男孩！”
“喜欢？”路远行嘲讽的声音传来，“你恐怕是在玷污这个词。”
路远行目视着前方，郝迦荏看不到他脸上的神色，但是却能够感受到他压抑的愤怒。
“他性-侵了那个男孩！而且是长期反复的侵犯！”路远行语气低沉的说到。
“什么！”郝迦荏虽然已经隐隐猜到了答案，但是真正听到路远行这么说的时候，还是根本没法接受，“他姑姑…那男孩的姑姑不是一直都在家么，怎么可能…”郝迦荏的话突然戛然而止。
路远行缓缓转过头，脸上挂着一丝残酷的笑意，默默看着郝迦荏。
“所以她也死了…”郝迦荏无力的继续说到。
车里随后便陷入了沉寂，两人都沉默着没有说话，气氛凝重得让人喘不上气来。
直到半响后，郝迦荏才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她扭过头语气急迫的说：“就算是你说的那样，他为什么不报警，不求助？而要采取这样极端的方法，毁了自己的一生！”
“报警？他报警说什么？”路远行冰冷的声音传来。
“他被强-奸了呀！”郝迦荏提高了声音喊到。
“强-奸罪的定义是什么？” 路远行突然问到。
郝迦荏莫名其妙的看着路远行，嘴里却还是按照他的提问回答到：“强-奸罪是指违背妇女意志，使用暴力、胁迫或者其他手段，强行与妇女发生性-交的行为…”
背诵强-奸罪定义的郝迦荏慢慢睁大了眼睛，声音越来越小。
“即使是专业学法律的人，如果现实中没有接触过，也是不会注意到强-奸罪的对象仅仅指的是妇女，强-奸男人是不犯法的！”
路远行说完后，双眼盯着郝迦荏，用嘲讽的语气继续说到：“你让他去哪里求助？”
路远行的眸色深沉，里面蕴满太多复杂的情绪，看得郝迦荏莫名的慌张，她很想说这一切都只是你的猜想，根本就不是事实！
但是她却根本说不出口，她的脑海里浮现出那个男孩木然的神色，如果不是那么的痛苦，那么的绝望，又怎会让本是花季的少年，做出这样惨烈的事情，甚至不惜赔上自己的性命！
也许他想过要去求助，甚至上网查过相关的资料，可是得到的却是让他绝望的信息，就连他的亲姑姑因为要维系自己的婚姻，也放任甚至帮助那人实施暴-行，在这个世上根本就没有人能够帮他！所以他才抱着必死的决心，将这丑陋的一切结束！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认为正义、公平的法律，竟然有着这么多的漏洞和不公，难道自己这么多年的信仰和追求都只是笑话！”
轻声呢喃的郝迦荏抬手捂住了眼睛，泪水无声的滑落，为了那个求助无门的少年，也为了无法言说的自己！
路远行看到痛苦的郝迦荏，却没有急着去安慰她，曾经经历过这一切的路远行知道，这个时候谁也帮不了她，这道坎她必须自己过！
路远行一边打着车子，一边缓缓说到：“这世上本就没有完美的东西，正因为法律不完善，才需要我们这些人为之奋斗。”
车子滑出车位，慢慢向前开去。
夜色中的城市霓虹闪烁，放眼望去一片璀璨的灯火若隐若现，静谧而又美丽，这其中洋溢了多少幸福，就蕴藏了多少罪恶，然而这就是我们的家，不能抛弃，无法割舍，我们能做的只有尽力让它变得更美好！
明灭的光线下，慢慢平复了心绪的郝迦荏，出神地看着眼前璀璨灯火下的美丽城市，缓缓开口低声说到：“所以我们能够做些什么，帮助他，对吗？”
郝迦荏的声音低沉而又飘忽，她知道自己就在刚刚那一刹那，得到了什么，也抛弃了什么。
路远行扭头看向郝迦荏，用坚定的语气回到：“对，我们能做的，远比你想象的要多！”
这一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然而，对于成长的代价来说，却又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第二天吃过早饭后，两人便再次来到了看守所。
郝迦荏打量着这个高墙电网的地方，脸上露出怜悯的神情。
“收起你的怜悯，他现在恐怕最厌恶的就是别人的同情和怜悯！”路远行淡淡说到。
郝迦荏错愕的看向路远行，这个上次来这里见少年还和颜悦色、和蔼可亲的男人，这次却冷若冰霜，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路远行没有解释，径自走进了会见室。
少年比上次见面略微憔悴了一些，眼下的青肿表明他睡得并不好，他低着头，显然今天也同样不准备配合。
路远行也没有说什么废话，而是用冰冷的声音开门见山道：“我昨天和负责你这件案子的法官沟通了一下，因为你犯案时还没满十八周岁，所以你很有可能不会被判处死刑。”
一心求死的少年猛地抬起头来，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向路远行。
郝迦荏的心里也惊讶极了，昨天路远行整整一天都同自己在一起，他什么时候去见过法官了？
不过因为来这之前，路远行叮嘱过她，无论听到什么，都要保持表面的平静，所以郝迦荏才勉强没有露出异色。
路远行仿佛没有看到少年的惊讶，接着说到：“很大可能会判处死缓。”
路远行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直视着少年的眼睛，问到：“你知道死缓是什么意思么？”
少年面无表情的看着路远行，路远行显然也没想从他那里得到答案，只是在故意刺激他。
“死刑缓期两年执行，并不是说两年以后再实行死刑，而是一种刑罚的名称，它实际的意思是，你要在监狱里待一辈子！”
路远行的话音刚落，少年突然蓦地起身，向会见室的墙壁猛的撞去，却被他身后的看守一把抱住。
少年有如野兽般凄厉的哭喊声传来，听得人无比的心酸。
路远行的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面上却是神色如常，等到少年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些，看守带着他往回走的时候，路远行的声音再次响起。
“如果你把你姑父对你做的那些禽-兽不如的事情告诉我，我保证你会离开监狱！”
还在挣扎的少年听到路远行的话，突然转过身看向他，死寂的眼中一丝光亮一闪而过。
“为什么要自己背负杀人的罪名，却让真正该死之人受世人同情？对他们最大的惩罚绝不是失去生命，而是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龌龊的真面目，即使死去也要受人唾弃！”
路远行冰冷的话语，一字一句穿透空气，烙印在少年的心上，他从来也没有想过会有人真的肯帮他！
路远行站起身来，“机会只有一次，明天我还会再来，如果你想在监狱里渡过一生，就当我没有说过刚才那些话。”
说完后路远行没有等少年回答，便转身向外走去。
郝迦荏深深看了一眼呆愣的少年，跟在路远行的身后走了出去。
* * *
有一个关于法律的小笑话说的就是这个事情。
一个男人夜里入室偷窃，结果惊醒了正在睡觉的女主人，他顺手拿起桌上的水果刀威胁女主人，在逃跑的过程中被抓住。
公安机关认定他为入室抢劫，最低判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他的家人不服，就去咨询律师。
律师告诉家人，你让男人说他入室不是为了财物，而是为了强-奸女主人，那么他就是强-奸未遂，最多判个三年左右。
家人没想到律师一番话，就能够让男人从十年有期徒刑变成三年，他们一咬牙又找了一个收费巨贵的大律师咨询。
结果大律师告诉家人，你让男人说他入室不是为了财物，而是为了强-奸男主人，这样他根本就不会被判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