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娘坐在书桌前看书,怀中仍就抱着那精致的人偶,而那人偶摆放的样子就像是在和她一同看书一般。
阳光从窗棂斜斜的溜了进来,调皮的洒在了水娘双眉微蹙的脸上和轻捻起书页的手上。
屋内本是暗室,但阳束之中无数的灰尘化作金光点飞舞其间,看起来却是比阳光下的一切更加的鲜活。水娘却恍若未觉般的低头看书,像是在思索着什么难题,
翰书恍惚之间只觉得这般景色见过千遍。下意识望向窗外,果然又是那熟悉海棠。
水娘抬头望向立在门口的翰书,带着几分疑惑的的问到:“你怎么不进来?”直到这时翰书才从海棠,阳光,少女,尘埃所构成的光怪的画面之中挣脱出来。
翰书有些歉然的笑笑,随口说到“想起了一些事。”
水娘也未曾深究,合上书放归书架,一手抱着偶人一手撑着桌面就翻坐到了桌上,然后有一下没一下的晃悠着小脚。
翰书亦把早就准备好的油纸包裹的糕点递给她。
水娘将人偶细心的放在一旁以后急不可耐的拆开了油纸,看着油纸上那小巧的梅花状的糕点双眼高兴的都变成了月牙形。将捧在手上细细的嗅了嗅,然后一口就吞吃进去,一边的腮帮子鼓了起来,伴随着咀嚼一动一动的。
翰书站在旁边看着少女的吃相不禁莞尔,也暗地里长舒一口气,总算是逃过一节,没想到少女竟然这样的敏锐,可吃东西的模样又让人觉得她单纯可爱,一点都让人无法戒备,每次看她吃糕点都觉得她这样如同一只涉世未深不懂掩藏自己的小兽。
虽早就知道她不会噎着,翰书还是倒了一杯早就煮好的茶递了过去。
少女也不客气,接过了茶杯,低头看了看澄碧的茶汤,用那葱白一般的细腻白皙手指轻轻拈起茶杯,接下来却是极其干净利落的仰头将茶水倒入口中又啪的一声放下茶杯。
每每看到她这般暴殄天物翰书都忍不住想要扶额,但是他知道他把心中所想说出口,眼前的少女定然用让他哭笑不得的话语来反驳。
想想第一次自己自己说少女暴殄天物的时候少女回答说,再好的茶也不过是一杯有着些许香味的水而已,喝水哪有这么多讲究。
不过翰书却是知道对这点心后的茶水她其实还是喜欢的。毕竟看她每次吃完一脸饕足的表情就可以得知了。
翰书拿出信纸,准备给当初指点自己的高人寄去了一封信,告诉他这边一切安好,事情也进展顺利。将写好的信用镇纸压好,翰书转念又拿出一张宣纸画了起来。
翰书叠好画,把信纸和画一起装入信封。再看看日头,恰好到了和水娘相约的时间了。
正值六月,莲叶接天,苍翠之中零星缀着些许粉白。
红衣少女扒拉着栏杆又万分艰难的抽出一只手指着远处对船家柔声请求到道:“可以去那边看看吗?”
翰书顺着少女手指的方向望去,那正是一片荷花繁茂之处。
翰书对着眼神中透出询问的船夫轻轻点了点头。
船夫船桨一摇,船便在水上勾出一道道细细的水纹,缓缓的像着那个方向滑了过去。
水娘有些许震惊的看着眼前的景色,微醺的风裹挟着几缕香气袭来。被香风带起的荷叶如同裙边轻摆,花亦是轻晃颔首。
水娘目不转睛的看着眼前的粉白的荷花,忍不住在船靠近之时将手伸向了其中一朵。
翰书以她会将那纤细的花茎折断,可她只是用手轻柔的从花茎向上抚去,最后双手捧住了整朵花。
只见少女又用自己的左手捧花,右手轻轻触碰着花瓣,反复的摩挲着。后来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放开自己手中的莲花。
只是看着那在原地轻轻摇晃的花怔怔出神。
“水娘~”这是水娘的一个朋友,虽然是个七八岁的女童但总是喜欢搞事情。←_←不过那女童不知怎地和一同来的少女闹了别扭,竟不像往常一般跟水娘一起吃个饱才离开。不过等到那两人走了,空气不知怎地变得有些冷凝。
“我们早些回去吧,我终归是该待在庙中的,阿浣还在那等着我呢。”
难得能带她出来一次,未曾想她这么快就要回去了。不过既然她已经开口,翰书也只好应是。
“你喜欢荷花吗?”翰书好奇的问到。
“或许是喜欢的吧,毕竟很漂亮。”翰书眼前的少女带着些许犹豫的回答道。
“既然要不要采些回去么?”
“不了,就那样挺好的。它本来的宿命应该是随着着季节的交替抽芽,开花,凋落,结实。倘若我折了它带它回去岂不是平白害了它的性命,损了它的天性……顺其自然就好,又何必为了一时欢喜,毁了它性命呢?何况我亦是不想,被人这样的对待。”
翰书看着眼前的少女低着头逆着光说着些话没头没尾的话。风轻轻吹起她鲜红色的衣裾,和着她翩飞着衣裾的思绪亦是飘出很远。她们,真像呢。
水娘话中的意思倒是让翰书又一次的感受到了她那种特有的悲悯和让人感慨的天真浪漫。
将花比人,竟是将自己与那脆弱的花相等同,进而竟像是与非人的花推心至腹一般。
可惜这荷花出现在这就是因为人的意愿,它从江南被人带离了故土,被动被人种植在这里。就算今日她留情,日的游乐之人未必就会怜惜这只需两指轻轻一用力就会折断的花茎上的娇花。
半晌无语。水娘看着船外各种对于鲜少出门的她来说新奇的东西却也没有一开始那么激动了,隐隐带着些许焦急的望向船夫。翰书亦不曾出言点破她的心事,只是悄悄示意船夫划得的更快一点。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船便到了庙前,水娘旋身下了船,也不曾打一声招呼便头也不回的进了门。
翰书望着消失层层纱幔后的身影,也不急,抬手轻抿一口茶叶,拿着早就准备好的糕点缓缓走下船。进到庙中空荡荡依旧是没有一个人,翰书只好将糕点放在神龛之前,无奈笑笑后转身离开了。
第二日,翰书又如同往日一般径直进庙中,未曾料想到水娘正坐在桌上一下又一下给怀中的人偶梳着头。
那人偶如瀑的黑发柔顺的铺散在少女红色的长裙上,水娘目光温柔,手执木梳一下又一下轻柔的为被她唤做阿浣的人偶梳理着披散的长发。
她又拿起来一条红色的丝质发带,轻拢起人偶的长发,丝带交错,最后打一个漂亮的节。
少女将人偶拥入怀中,看着着翰书的眼睛,下意识的微抬了下颔,带着雀跃的宣布到:“我要让阿浣和我一样。”说罢亲昵地用脸贴了贴人偶的脸颊。
翰书这才注意到,今天水娘将头发拢了起来,用的是和刚才同样的发带打的也是个刚才同样的节法。
一样么?翰书眉头微皱,心想,这孩子把这么重要的誓盟就这么轻易的说出来了吗。
按下心中万千思绪,翰书走上前,轻轻敲敲她的头,无奈的笑道:“傻孩子。”
少女倔强的抬起头,手臂下意识的收紧,抱着怀中的人偶。翰书心想,果然,昨日没让她带人偶出门现在闹脾气了。
翰书面容一肃,有些许严厉的说到:“有的话是不可以随意说出口的,说出口的话说不定会变成誓盟,然后实现。”
水娘竟然带着些期盼和怅然的说到:“倘若是那般便好了,我有的时候甚至觉得我是因为她而存在的。所以说的话成真那样也挺不错。”说完她爱怜的抚了抚怀中人偶的头。
这动作看的翰书直皱眉却又不好再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