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一青衫男人背着一红衣的少女在砍着一颗巨木。少年的动作规律又有力,带着与年纪不相符的老成,一颗树很快就倒下了。
他在树干上摸索半天,却只截了树身上一小节便拿着斧头转身走向下一棵树。
木屋之中,依旧是白日所见青衫少年用眉笔轻轻的给怀中的女子描眉。少女鸦色长发披散,玉色的肌肤上扑着一层浅薄的胭脂,本是充满生气的她却又一动不动任由男子摆布。
男子手指一勾,少女双臂抬起,轻轻抱住了男子。男子轻轻摸了摸少女披散的长发,微微叹气之后便将少女安置在那木床之上。
男子手持刻刀,缓缓的削着一块早就处理好的木头。木头削好以后,男子解开少女的腰带,褪去她的衣衫,这本该是香艳的场面,实际上却是并非如此。
那哪是什么少女,分明是一个可以看到关节的木制的人偶。而且那人偶心口的位置空缺了狭长的一块。男子拿着形状和那个空缺对此一会儿,有些颓然的放下了手,把削好的木块随手一扔,又给人偶重新穿好衣服重新拿着的木头削了起来。
夜深了,男子累极了,伏在桌上便睡着了。那本被安放在床上毫无动静的人偶动了。它起身推翻了还在燃烧的油灯,随后便直直的倒下了。
过了几日,王秋翦和李织锦两人在这片灰烬上久久站。也不知过了多久,远处的树丛之中走出了一个红衣的少女,仔细一看的竟是早应随着大火化为灰烬的人偶。王秋翦将手中早就准备好的糕点和信一起递了过去,然后和身边的李织锦头也不回的走了。
红衣女子接过糕点,一张纸轻轻的飘落在润湿的泥土之上,随即泥土的灰褐色开始侵染那轻薄的白色宣纸。
少女未看那被沾污的宣纸一眼,只是在找到旁边一处凸出的石块坐下,展开信,又拆开包着梅花状糕点的油纸,边吃边看了起来。
原来竟是那个男人留下的一封信。
致吾妻浣娘。
可笑我当初作为一个神闲暇无事制作的人偶,竟然想要挣脱出神的控制,脱离那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身着华服锦衣的演着别人的故事,过着不属于自己的生活日子。
我以为自己能从神界带着建木枝逃出已是天大的侥幸,是上天的赐福,未曾想俗世所谓的上天也就是那些神而已。
深山野林,独居于此的俏丽佳人,无父无母,无根无凭,犹如我一般,没有归处亦不知来处,你我如此之相似的出身让我倍觉亲近,想在想来这种同类的感觉还真不是错觉呢。
你照顾我,带我认识着这个世界。不过在我观察着这个世界的同时,自然也观察着在这个于以前截然不同的世界里第一个与我相遇的你。
你对于我的种种不合理之处觉得毫无异常,甚至是理所当然一般,而我对你的异常亦是避而不见,天真得如果不说破我们就能一直这样下去,直到我们白发苍苍,生死同穴。
还记得越来越虚弱的你躺在床榻之上,问到:“我漂亮吗?”
我还尚未回答,你的手虚虚握着我的手已经无力滑落,双眼亦是闭上了。
我没有感觉,但是这时却也感觉到了自己心口,那人本该有心脏的地方,从未有过的憋闷。我想,作为一个人偶,我大概是坏掉了。不过,或许,从我决定出逃的那一刻我就坏掉了吧。
我抽出了你的灵魂,放入了当初我偷的建木之中,神木有灵,它应该能让你的灵魂不消散吧。而你的身体,就如同你一开始希望的那样在火中化作灰烬埋在了你最喜欢的那颗海棠花树下。
我想总有一天我们还会再次相见。
在江南,我遇到一个自称李织锦的女人,既然你能看到这封信,想来你已经见过她了,直至今日我不知道她有着怎样的过去,但是我却知道他和我一样,身上带着一个沉睡的灵魂。
有一天他却在私底下告诉了我一个秘密。
你的魂魄和我一样,并非此世之人。这又如何呢?这事我早有猜想,可是你无论是谁,你对于我来说都是我的阿浣而已。一个善良又带着些许天真的一个黑发黑眸的女子而已。
我在边陲小镇按着那人的指点开始部局,有意救下一个因为灾祸失去家产的商人,教他我的制作和驱使木偶方法,让他发家,而他付出的代价就是奉养你直到他家第一个女童出世。终于,三十年他家的第一个女婴出世了。当我上门的时候,方当年的商人看着我的表情如同看见妖魔,颤抖着将装着你的匣子和一起女婴递给了我。说来他恐惧也是正常,这么多年了,我面容未变,而他已经是一个快要死去的老人了。
我将你的部分魂魄封进了女婴的身体中,又将女婴还会去,并交代他们将女婴在长第一个到六岁时送入龙神庙,学习祭礼断绝亲缘。
我一切都不过是为了窃取龙神给予的神眷,毕竟它是神中代表着生机和水脉中的神。你恢复的比我想的还要好,但是你的灵魂似乎依旧不能控制你的身体,我是这样以为的。每每当我见到你的时候,我以为你也是定然看到了我的,甚至水娘曾悄悄告诉过我,她觉得你在遇见我的时候就会很欢愉。一切进展都很顺利,直到最终我决定带着你们离开龙神庙。
未曾料想到后来却是变成了这样,或许我从一开始就错了。记忆里的你温婉善良,从不随意杀生,就连一朵花都不会因为自己的喜好而采摘。你却是为了生气害死城中这么多妙龄的少女。
最开始,我亦是未曾怀疑过你,因为在我的记忆里你是那么善良,可是尸体那魂魄俱在,身体完好却是生气俱失,分明就是由于外力丢失了大量的生气所导致。
我以为,我和水娘带着你离开,这一切便会停歇,未曾料想,因为她不再是水娘,而你也再也不需要她滋养你的魂魄,便将她也杀掉了,又拿回了我封存进去的些许魂魄。
你知道吗?那个孩子是那么的喜欢你,觉得你是她在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并不←_←你们明明是情敌关系),正是她那么希望你能活过来,你才能如此迅速的恢复。
可那晚,你刚杀了一个对你如此好的人,转头就能对我粲然的笑,这样的你我又该怎么办呢?
明明当年你是教会了一块木头爱的温柔女子,到底又是哪里变了呢。我只有把你封入了木头中,寻求解决的办法。
其实从一开始知道你是谁,亦知道迟早有一天我们会再次分开,我留下这封信。只不过因为当初我就隐隐感觉到了,世界上哪有这么多巧合,何况有意无意,我总是能看见连在你身上隐隐的细线。那线水娘操纵着轻巧无比,而我想要操纵却十分吃力。你说你,到底是怎样的存在呢?
假如有来生,希望,你只是你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