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穆王殿下便休怪本王不客气了。”董存珷听此,心想,要直接越过穆王殿下怕是不能够了。
他遂将春秋大刀弃在一边,同方才一样赤着膀子便上阵了。
汪明岐这等倚父弄权之人,董存瑾打心底是瞧不上的,在他眼里,留他一条命已然是手下留情。
但穆王殿下则不同。
听闻民间许多传言,董存珷对此人早存了几分敬重。
少了那番凶狠,董存珷如今弃了兵器,则是为了免除误伤穆王的危险 。
秦长英见此,知穆王与自己皆远不敌董存珷,心中慨叹穆王为了保全自己竟以身涉险,卷入这场与己无关的斗争中。
他不知道,若不是因为自己胸前的小叶刀,杨慕怕是早早便寻了一个无伤大雅的理由,就此下了小云罗台。
穆王殿下对于无关紧要的人物,向来不会搭理。便是面前的人血溅当场,他也自会保持他的一派闲适。
只不过,这等秘闻,却是鲜有人知的。
董存珷刚朝前迈出一步,八宝梨花枪便后至拦在他与杨慕之间。
秦长英不能言语,内心却是焦急万分,他不知董存珷的心思,只当董存珷是要同整治汪明岐一般,将杨慕也如此处置了。
杨慕见秦长英如此举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微露惊讶。
他心想,若是寻常人遇到董存珷这等壮士索命,怕是早就逃了。这
秦长英能挺身而出到云罗台来已实属不易,现在,他又因担心自己而跑上前挑衅送死,真真是个仗义傻子。
董存珷瞪着铜铃般的怒眼,挥着双拳便往秦长英处砸去。
虽用八宝梨花枪挡住攻势,秦长英还是被打翻在地。等他晃过神来,却见武器已被董存珷夺去了。
董存珷本欲折断梨花枪,奈何其质刚强坚不可摧,遂将梨花枪掷下小云罗台。云罗台的擂台自是有它独有而残忍的规矩:其人身不死便不得自行下台。
董存珷虽是粗人,却是粗中带细。他将八宝梨花枪扔下台,便免得稍后秦长英的许多挣扎。
他扔了八宝梨花枪,正欲走去捏碎秦长英的筋骨,却被面前那把玉极扇拦住。
“五皇子莫不是忘了方才本王所言?”
若不是因为秦长英,董存珷是决然不肯同杨慕为敌的。一是因其身世,二是因其传言,三则因为二哥董存瑾的嘱咐。
他皱起双眉面露难色,犹豫片刻后却还是朝杨慕袭去。
杀兄之仇焉能不报?再何况今日如此良机,能够血刃仇人而不落话柄,实在难得。
杨慕见大敌袭来,展开玉极扇先发制人,招招直击对手下盘。董存珷自不是庸人,他将杨慕招式轻松化解,并将其渐渐逼近小云罗台边缘。
见识了汪明岐的惨样,众权贵虽心有余悸,却对董存珷生出很多兴趣来,遂将汪明岐的事抛至一旁,专心观望起小云罗台上的战况来。
世人大多是如此,只消与自己无关,便是有再大的灾难,也能安心坐在戏台边上,打着玩笑看戏。
秦长英不是此等冷血之人,他的心是炙热的,他迫切地希望将杨慕从险境当中救出,却无奈自身武功尚未登峰造极,兵器又被夺去,再加上方才与他二人已有碰撞,知道三人之中自己当属最弱,若是冒然插入,怕反会拖累了杨慕。
杨慕虽以逍遥闲适闻名,可面对董存珷的猛攻,额上也不由得渗出几滴汗来。不管他如何出招诱敌,董存珷总能在恍惚之后及时拦截。
因此,五十回合后,董存珷依旧游刃有余,而杨慕未伤及此人一分一毫,却有被逼下小云罗台的趋势。
不仅是穆王汗颜,秦长英在旁见二人过招,心下也生出几分慨叹:董存珷实乃千年一遇的将才,若楚州之战挂帅的是他,自己定在那时便命丧黄泉了。
遐思之间,就见杨慕一招不慎被董存珷推了一掌。杨慕不得持稳,坠落之际,他的手被一人拉住。
拉住他的那只手,温热而小巧,除却掌心的薄茧,这分明是闺中女子的手。杨慕心中流光闪现,现如今,他总算明白为何秦长英不肯露出真容。
秦长英心中尚未作出反应,身子却先行动了。待她拉住杨慕,才猛然想起,此时放杨慕下小云罗台才是上上之选。
她松手,杨慕此时却拉住她的手不放。
杨慕顺势起身,一把将她搂在双臂间,怕是会被人抢去了似的。
秦长英毕竟是女儿身,被男子抱住免不了惊慌失措,可她还未挣扎,便觉身前受到重击。待她回神再看,却见杨慕嘴角渗出一行鲜血,沿着下颌滴在自己的肩上,缓缓渗入长衫。
“你”
秦长英刚说了一个“你”字便住了口。她原想询问杨慕的伤势,却意识到自己此时身为定远将军,应是个哑巴。
她住了口,杨慕却听的分明。可杨慕并不打算揭破。
面前之人身受重伤却笑如春风,秦长英只听他嬉笑道:“若不是秦将军出手,我此间便去筵席喝酒了,看来将军一时片刻还是舍不得我走。”
秦长英不得言语,只能心下想着:“方才我已然放手,是你自己偏偏留着不走,现如今倒朝我说这些混账话。”
她面上一片绯红,既然有铁面相覆,她也就脸红的心安理得。
云罗台的擂台打手不得自行下台,但若被对手打下,被视为惨败,也可就此罢休。以董存珷方才放了水的掌力,杨慕若是被打下云罗台,最多受些轻微的皮肉之苦。
如今,他重立于小云罗台,又替秦长英挨了一掌,在众人眼里,这份自讨苦吃的心意倒是显而易见。
“穆王殿下这又是何苦?”董存珷不禁发问。
“五殿下想令秦将军死,而本王想让她活,是以如此。”杨慕此时依旧怀抱秦长英,背对董存珷。
秦长英被男人抱了许久着实尴尬,遂朝后退缩了一步。杨慕愣了一下,随后却顺势松了手。
挣脱之际,秦长英只听杨慕轻声道:“长英不要怕,我绝不会让你被别人夺走性命。”
他的声音轻柔却又充满刚毅,仿佛此时站在他面前的,不是楚州之战一战成名的骁勇将军,而是他失而复得的易碎珍宝。
众人见三人此间好好说话,便松了口气。却不想,刚一松懈便见杨慕转身持扇,突袭而去。
安平镇国公主的左手紧紧捏住杯盏,即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她依旧保持平静的风范,可杯沿泼出的酒水还是出卖了她。
“公主,奴婢帮您擦拭。”身边的贴身婢女春深拿着帕子走近,一声唤醒了安平镇国公主。
“好。”她举起沾染些许酒气的左手朝春深递去,目光却只随着台上的杨慕。
明明方才可以离开,慕儿何苦再去找罪受?
众人只道穆王同秦长英交情甚笃,可安平镇国公主却知道,她的小侄儿之前同秦将军便是连一面之缘都没有,何况杨慕本就不是多管闲事之人。
“罢了,只不要坏了大计便是。”
春深将她的衣袍摆正后离去。短短时间内,安平镇国公主便从怜爱侄儿的慈祥姑母,重又变成了那个叱咤风云无坚可摧的中年巾帼。
只听台下权贵一阵惊叹,便见小云罗台上董存珷右臂鲜血淋漓。
这一击,便是董存珷也始料未及。不管是速度还是力道,都与之前大相径庭。他可以感觉到,此时的杨慕,不再是方才的杨慕了。
一个人,若是有了想要守护的人或物,便可以变的决然,变的不顾一切。
杨慕知道,此时的他定会引起众人的注目,同时也会引来皇兄的猜忌与迫害,可他不能不这样做。与那些相比,他更害怕的,还是眼前之人死去。
玉极扇的扇沿深入其骨,董存珷也是血肉之躯,便是身经百战也会剧痛。他心里清明,只剩一条臂膀的他,无法与现在的穆王抗衡。此时,穆王废了他的右臂,秦长英便多了五成胜算。
既然如此,唯有破罐破摔,速战速决。他不能放着秦长英再旁观下去了。
同杨慕的一击一样,董存珷的这一击也同样出人意料。
众人见董存珷朝杨慕攻去,皆以为董存珷要向杨慕报一臂之仇,却见关键时刻董存珷越过杨慕,握拳朝秦长英门面要害击去。
这一击快而狠,杨慕想要护住秦长英已然来不及。
失去八宝梨花枪护体,秦长英唯有以肉身相抗。她举起双臂交叉护面,并尽其所能地退后以减少攻势。
董存珷此时受了重伤,却因疼痛与焦急而红了眼,因此,他左拳的威力反而比方才来的更加厉害了。
只一击,他便将秦长英打出一丈之远。
董存珷右侧腰身因重伤被鲜血晕染,四周杀气弥漫,面目由此也变的格外狰狞。他飞奔而至,举起左臂正欲给秦长英致命一击。
突然,董存珷后背剧痛非常,可见下手之人毫不留情,把他往死里攻伐。董存珷脑中一片空白,备好的气力不由自主地全数施展到身后之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