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渺渺摇了摇头，她十分清楚韩先生所说的帮忙指的是什么，但正是因为清楚，她才更不能同意，“韩先生的好意，我心领了。我都十二岁了，难道还不会自己吃饭吗？不过待会……可能要麻烦韩先生多等会了。”
抓住小碗边缘和底部，顺着感觉，抬高到自己下巴所在的高度，紧接着把头靠过去，拿起汤勺，先把空的汤勺靠近嘴巴，找到递送的感觉，接着试探地舀了一勺，慢慢地往嘴巴里送去。吃饭的动作非常慢，但是只要第一口没问题，接下来杜渺渺也可自己提高速度。
其实本来也可以有人喂饭，也就是韩先生所说的帮忙。但杜渺渺哪怕是在家里面也不会这样做，她不想让人觉得自己是个累赘，是个什么都干不好的废物。吃饭、洗碗、洗衣服、学习、整理东西之类的，都是她必须掌握的。但因为眼疾所累，完成一件事，自己比其他人会付出更多的时间。这让杜渺渺稍稍有些挫败。
不得不说，韩先生的手艺不错。鱼汤香味浓郁，鲜美异常，一碗入肚，肚子暖暖的，舒服极了。
杜渺渺满足地放下碗，感谢道：“多谢韩先生款待，先生真是好手艺。”
韩宸收拾好碗筷，谦虚地答道：“你喜欢就好。碗筷就留在这，一会交给霄夜就行了。他现在都没出现，怕是吃多了，总归要让他做点运动消消食才行。”然后又想起什么，嘱咐杜渺渺说，“你初次离家，若有什么不习惯的，需要帮忙的，一定要说出来。我既然答应了你父母要好好照顾你，自然一定说到做到。你也不用太过拘束，就当在自己家一样。”
杜渺渺微微颔首，表示知道了。
然后，两人都默然无言，慢慢地出现了一阵令人感到异样的的安静。
犹豫了片刻，杜渺渺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又加上抵不住心里的好奇，开始向韩先生询问霄夜与大师兄的种种事情。谁知道，这件事连韩先生都了解得不多。
韩宸提起桌边的茶壶，到了两杯水，把其中的一杯递给了杜渺渺，另一杯，自己浅饮了一口。
“那就从我知道的讲起吧。他们的名字很像，姓是相同的，名不同，一个是夜晚的夜，一个是枝叶的叶。他们来我这之前，好像就已经认识了很久。为了你听起来好区分一点，我就先叫霄叶为叶子吧。叶子我很早以前就认识了，以前他也常常在我这里居住。多年前，他突然带回来了一个人。你应该可以猜到那是谁。”韩宸讲起了往事，话语间也尽是怀念。
“是霄师兄？”
“对。然后我们就一起住了一段时间，叶子也帮了我不少忙。只是我没有想到一件事……之前叶子把霄夜带回来的时候，我以为他们是朋友，感情应该不错。结果没想到，从此以后我的竹舍就没有安生的日子了。”
“霄师兄和大师兄……干了什么？”怎么感觉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杜渺渺这样想着。
“霄夜以前可比现在顽劣多了。听叶子说，差不多就是一吵二闹三上吊，外加个拆房子吧。”韩宸平静地说。
“！”杜渺渺喝水的动作一滞。
这么厉害！现在一对比，霄师兄的性子也算是好了不少。而且……韩先生你的房子都被拆了，你能这么淡定地说出来，也是很厉害啊。
韩宸像是知道杜渺渺在惊讶什么，接着说。
“当时，我有点事情便外出了，也恰好错过了这部分。不过，叶子一向是有分寸的人，交给他，我也自然乐得清闲。反正，我回来的时候，房子还和以前的一样。霄夜也安分了不少，叶子又呆了半个月，便给我说，他要走了，但是却要把霄夜留下。走之前，还告诉了我些治霄夜的方法。”
杜渺渺听后，下意识地追问道：“大师兄去了哪里？韩先生知道吗？”
为了好区分，杜渺渺便把用大师兄代替霄叶这个名字。
回答杜渺渺的是一阵漫长的沉默。
韩宸沉默了，过了很久，也没能从嘴里挤出一个字。
杜渺渺没有得到回答，自然猜到这个问题有些不妥。或许是韩先生不愿意回答，亦或者是韩先生也不知道答案。接着，两人不约而同地转换了话题。
韩宸为了照顾杜渺渺的眼疾，把竹舍大致的分布给杜渺渺仔细地讲了个清楚，又带着杜渺渺在她自己的房间里转了好几圈，最后，让杜渺渺坐在了床边休息。杜渺渺也争气，她的记性不错，把自己的房间记了个清清楚楚。虽不敢说行动灵活自如，但好歹不会碰到什么不该碰到而发生什么意外。
一柱香的时间后，竹节清脆的击打声在深夜里响起，水竹提醒着屋里的人已过了半个时辰。
杜渺渺以前没有了解过水竹，所以此刻一脸疑惑，不知道为什么大半夜的，会有这样的声音。
韩宸贴心地解释道：“那叫水竹，又名醒竹。是一种计时工具。计量的时间根据竹节的大小而不同。刚刚又过了半个时辰，现在已到亥时。”
杜渺渺点点头，又想到一个问题。
看来是每半个时辰响一次。不过，要是一直这样，那晚上该怎么办？还没到杜渺渺问出口，韩先生就马上给出了答案。
“晚上，我们会换一个水竹，时间差不多是四个时辰。”
杜渺渺挑了挑眉，有种韩先生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的错觉。
似乎是为了验证杜渺渺的猜想一样，韩先生接着说：“不是我有读心术，而是你的疑惑全部写在脸上，一览便知。”
听了韩宸的话后，杜渺渺不高兴地揉了揉自己的脸，满脸都写满了“有这么明显嘛？”的疑问。
韩宸看着杜渺渺此刻的表情，忍不住轻笑出声来。
这笑声被杜渺渺敏感地捕捉到，脸忽的通红，恼羞成怒地喊道：“韩先生！”
韩先生端着笑，把床角的包袱递给了杜渺渺，让杜渺渺好好收拾一下，把东西分门别类地放置好。不得不说，这包袱还真有不少东西。杜渺渺换洗的衣服、原本预计在路上吃的水果干粮、几只香木簪，甚至还装了一套凉被！想来，要不是包袱大小不够，娘只怕要再塞一套寒冬天盖的被褥！
杜渺渺一件一件地细细抚摸，熟悉的触感，让她鼻子一酸。
收拾好之后，因为杜渺渺考虑到已到亥时，该是韩先生睡觉的时间，便不愿让韩先生再耽搁时间了。
“既然已过亥时，韩先生还是早日安寝吧。”
“不急。杜小姐还有什么其它的事，需要韩某帮忙的吗？”
杜渺渺之前才睡了两天，现在是一点睡意也没有，但她总不能抓着韩先生不睡，整晚陪着她吧？
“现在还真有一件事情，需要韩先生帮忙。”
“是什么？”
“需要韩先生好好休息，不要累坏了身子。”
韩宸眼睫微微动了下，最后还是应道：“好吧，既然是杜小姐所托，韩某当然愿意帮忙。”
韩宸本是念及杜渺渺昏睡了两天，今夜应是睡意全无，本想留下来多陪陪她，但却没料到杜渺渺希望他离开。果真是他不懂这人情世故，不过既然这是她所愿的，那他就成全好了。
韩先生先是端走了碗筷，然后又折回来，帮杜渺渺熄灭了油灯。
“晚安。”
韩先生隐匿在黑暗里，表情被遮了大半。
“晚安。”
杜渺渺也轻声回应道。
关门的声音传来，一切又归于宁静。听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杜渺渺从被子里露出头来，缓缓地睁开平常紧闭的眼睛，果然……什么都没变。忍不住发出一声叹息，表情有些无奈，双手揉皱了凉被，懊恼地回想刚刚发生的事情。
自己怎么能对韩先生大声喊叫呢！
太丢人了！
而且……她才刚刚睡了两天，现在又要睡，完全没有困意！
今晚上……前路堪忧啊。
杜渺渺觉得自己此刻，甚是绝望。
离开的韩宸走在过道间，耳边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当时与霄叶的谈话。
“叶子……你真的决定了吗？”
“天吴哥，不用再说了，我意已决。这不仅仅是你的愿望，这同样也是我的心愿，我想帮忙。但在我离开之前，我有一个不情之请，希望天吴哥能够同意。”
“你说。”
“我希望霄夜那个小子能够留在这里，这里有天吴哥在，霄夜他肯定不会有危险，而且这里灵气浓郁，对他修炼有益。霄夜他虽然闹腾了点，但是本心不坏，只是自由惯了，难免有点恣意妄为。留在天吴哥身边，也能让他收收自己的小性子。我知道天吴哥喜欢清静，但这是我唯一的请求，希望你能首肯。”
“霄夜他自己怎么样？”
“之前虽然不同意，但是我劝过他了。现在……应该问题不大。只要天吴哥点头，我便有的是办法让他留下来。对了，如若霄夜闹脾气，你可以用鱼来威胁他，鱼也压不住的话，那便说叫我回来，此法应该很有用。”
“我答应你。不过你如此费心费力，为的是什么？”
“……”
那一次，叶子没有回答，只是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认识叶子这么久，那是韩宸第一次见叶子为了其他人而请求他。再然后，叶子走了，霄夜却安安分分地留了下来。
霄夜与叶子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不想追根究底，毕竟自己的故事只要自己清楚就好。在他看来，叶子的行为不是不奇怪，只是……
韩宸嘴角不自觉地勾出一丝自嘲的苦笑。但是……反观自己，他自己现在又何尝不是在做奇怪的事呢？罢了罢了，既然决定了，便只有走下去了。
杜渺渺毕竟也算是洛水救下的孩子，他……终是不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