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过了将近半个月杜渺渺对于新药的反应才慢慢减小,整个人也终于从这难熬的折磨中解脱出来。虽得韩先生多年细心照拂,杜渺渺还是感觉自己活生生脱了一层皮似的。经历过这一场磨难,杜渺渺也深刻意识到韩先生为何要让自己先吃上三年的补药,若是直接就来,怕是身强体壮之人都未必熬得住,更何况体弱多病的她了。
“好了,你的情况暂时稳定了。不过你的反应那般厉害,也不能急着添药。多等几日,待你情况进一步稳定后,我再给你酌量添加。”
韩宸收回把脉的手,接着把杜渺渺暴露在外的手轻柔地放回温暖的棉被中。
“麻烦韩先生了。”杜渺渺嘴唇泛白虚弱地回道。
“无妨的,虽然渺渺你的情况已经开始逐渐好转,但以防万一,我今夜依旧会守在这里。你且放心睡吧。”
杜渺渺心头一暖,低声喊道,“韩先生”
“嗯?何事?”韩宸偏头应道,只见杜渺渺唇边浅浅地勾出一个浅浅的微笑,像是回忆起了极其美好温暖的回忆。
“韩先生可还记得霄师兄曾在车上说过关于您的一大串优点?”
韩宸先是一愣,接着摇了摇头,笑道,“做得了饭打得了狼,上得了房爬得了墙,说得了书劈得了树,种得了花绘得了画?霄夜这家伙倒还真敢说。”
韩宸记忆力极佳,只用了片刻便成功地想起,更是一字不漏地复述了一遍。
“韩先生莫要这么说,不管怎样,霄师兄有一点是没错的,先生的确是涉猎广泛多才多艺之人。厨艺、棋艺、花卉、作画这些才艺渺渺已经有幸见识过了,不知道先生可会说书?”
韩宸轻笑了一声,谦虚道,“不过是之前碰巧看了几个戏本子罢了,之前也未曾真正讲过,只怕是要让渺渺你失望了。”
杜渺渺抿嘴一笑,语气请求,“先生记性绝佳定然还记得,渺渺此时睡意全无,先生可否愿意让渺渺一听呢?”
或许是因为韩先生这里书籍虽然种类齐全,但独独没有趣闻之类的,每每念的东西也因为杜渺渺难以看见,多成了晦涩难懂之物。一听到有故事,杜渺渺便也提了几分精神,一脸期待。
韩宸见此欲言又止,只是无奈地提醒道:“这些故事都很悲伤,我怕你听了,晚上心神恍惚更加难以入睡了。”
“都很悲伤吗?为何没有快乐一点的故事?”杜渺渺反问。
“或许是悲伤才能让人铭记吧,人往往不是都只记得悲伤的事吗。”
韩宸轻叹着,眼中蔚蓝色的光华流转。他顿时想起了很多被自己遗忘的事,一时间百感交集,但语气还是淡淡的。就像一片平静的湖泊,而在波澜不惊的湖面之下湖底的汹涌暗流却被死死地掩盖。
杜渺渺只觉得韩先生此语所指颇多,意味更是深长,但她却品不出其中的意味,或许接下来的故事能告诉她一二。
“韩先生请讲吧,渺渺自会洗耳恭听。”
“好吧,让我想想。”见杜渺渺一脸坚定,韩宸终是应了,沉思了一会,慢道,“白头,这个故事名叫白头。”
韩宸看着摇曳的灯火,低声慢慢地开始讲述。
“白头,可以是指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那是相守的美好;也可以是指苦等一人归青丝空白头,那是相离的孤苦。关乎情之一字,总是难以说的分明。”
大理寺掌刑罚牢狱,自然免不了关押罪大恶极之人于地牢之中,等待问斩或审判。在阴暗潮湿的地牢里,各种声音充斥于耳,一幕幕好戏接连上演。
“放老子出去,不然老子早晚弄死你们!”
一个死囚摇动着铁栏大声叫喊到,狱卒无聊地看看墙上“死牢”二字,然后拿起粗大的木棒狠狠地朝那名死囚胸前打去,死囚惨叫一声,便没了声响。
狱卒看着地上昏死过去的人,鄙夷地吐了口口水,神情甚是不屑。
“行了,小梁。既然安静了就快过来喝酒!别看那晦气的人了!”老狱卒端起桌上的酒碗抬头饮下。
“明明就是个快要死的人了,还这么不安分。害的我们连酒都不能好好喝一口。这种人就该多吃些苦头,才安分!”
老狱卒笑笑,把酒递到小狱卒的跟前,用自己的酒碗碰了碰,“好了,喝酒!你王婶给我酿的,便宜你这小子了!再不喝可就没了!”
“诶,看来这酒吴叔喝在嘴里,甜在心里。”小狱卒笑嘻嘻地说。
老狱卒轻打了下小狱卒的脑袋,笑得嘴都合不拢了,“你这小子,这话我喜欢!来来来,喝酒喝酒!干了干了!”
过了一会,乒乒乓乓地,两人又是几杯下肚,酒坛已见底,两人也喝的眼冒金心,脚底发软。酒肥人胆,小狱卒看着地牢尽头,推了推半躺在桌上的老狱卒,问:“吴叔,醒醒。虽说我也在这里呆了不少年,但从未见过女人进来,今个真是奇了。那女的犯了什么罪啊?都跑到这了?”
老狱卒揉了揉眉心,大概是醉得太厉害,说话也说得断断续续的,“那女的呀……不太清楚……不过好像身份有些特殊,让我……想想……想想……好像是去年状元爷的……什么人……对!!至于……犯了什么事……真不记得了……我去,这婆娘酿的酒……还挺……烈的!”说着说着,便昏睡了过去。
小狱卒使劲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让自己保持清醒。毕竟晚上还是需要有人守着的,吴叔看样子已经醉的不行了,只有自己上了!不然,出了问题,那可不是闹着玩的。正想去收拾收拾碗筷,只觉得双腿一软,一时间天旋地转。我去!王婶的手艺也太好了点吧!!
一阵眩晕过后,似乎听到什么声响,一仰头就看到楼梯间出现了一双华丽的官靴,一时间把他吓得魂飞魄散,酒意全消!虽说没见过什么大人物,但好歹还是知道怎么判断是不是大人物。好在那人没有立刻下来,让他有了一点抢救的时间。
先是把吴叔弄醒,闻着弥漫的酒气,他心一狠,拿起自己腰间的刀,朝自己的手臂上狠狠一划,顿时血流不止,这下也把吴叔给吓清醒了。房间里的酒气似乎被他的血腥气冲淡了不少,他满意一笑。
“小梁!你这是在干什么?!”小狱卒没时间给他解释,抓起酒坛把为数不多的酒全部倒在伤口上,顿时疼得自己倒抽一口凉气。吴叔连忙帮他包扎伤口,嘴里的几句疑惑刚要问出口,便被他堵了回去。
他疼得脑袋上的汗一滴滴往下掉,仍不忘出口制止吴叔。“吴叔,别问。你马上就知道了。”话音刚落,便听到两道尖叫声。
“啊!”声音细长,应是个女子。
“啊!”声音深厚,应是个男子。
老狱卒一看,便拉着他直接跪在地上。为了不让吴叔胡乱说话,他抢先一步说说,“惊扰贵人,请贵人饶恕。在下不小心,在来的路上,被人弄伤了自己,因不敢耽误就草草处理了一下。来到地牢后,吴叔不忍,便用自家酿的酒,帮在下重新处理伤口,地上的血迹也都是处理时不慎掉落的血水,请贵人恕罪,若贵人要怪罪,在下愿意一力承当!”听完,粉衣女子刚刚被吓得惨白的脸回了一点血色,蓝衣男子原本发怒的脸也缓和了些。
原本闻到酒味,以为他们在偷偷喝酒,不过看来自己想错了。加之时间不多,男子皱了皱眉,转过头看向身旁,暗中观察着粉衣女子的神色。
“姑娘怎么看?”
“时间紧迫。正事要紧。”
粉衣女子记挂着时间紧急加上不喜血色,极其希望自己早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哪里有心思管这些东西。一旁的蓝衣男子一听便知道是没有责怪之意。
小狱卒眼睛里闪过一道亮光,暗自庆幸。地牢里原本是不允许喝酒的,但大家伙也没人真正遵守,大家心照不宣,只要不当面撞到,便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事了。只不过,他与吴叔的运气实在不好,不仅喝了还有点喝高了的趋势……但是若是药酒就不一定了。这谎言虽然拙劣,但是好歹值得试一试!
蓝衣男子看看地上跪着的人,又看看声旁的粉衣女子,一番考虑后,说道:“既然如此,姑娘就先进去吧,在下会处理好这里的。绝不会给姑娘添一丝一毫的麻烦!这条道的最后一间,姑娘请。”说完还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
粉衣女子点点头,慢慢地没入黑暗中。
看着粉衣女子渐渐消失不见,蓝衣男子一改温柔之色,转身威严地俯视地上之人,冷冷地说:“既然受伤了,那便回去休息吧。今日的事,我且先记下,来日若管不住自己的嘴,你们知道会是个什么下场!”威恩并施,是他常用的手段。
地上两人一听,便千恩万谢地起身,慢慢离开,蓝衣男子背过身去,望着漆黑的路道,不知在想些什么。
在二人将要离开的之时,小狱卒往往地牢深深地望了一眼,这两人所做的似乎与那名被关在尽头的女人有关。不过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他只知道进入天牢的人,活着离开的,一个都没有。
果然……第二天,他就听到了那女人畏罪自尽的消息。小狱卒偷偷地看了几眼,不经感叹道好好的一个美人竟在这脏乱的牢狱里香消玉殒,而最让他震惊地是,明明昨天见着还是黑发的女人,今天一看竟然是一头白发!
是什么能让人一夜白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