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前辈……咱……咱们还真是有缘啊……”
惨白着脸飞快的爬了起来,吕布勉强的笑了笑。
“是挺有缘的。不过跟我有缘的人,通常可都没什么好下场。”
小钻风笑得更加戏谑了,同时心里生出了一股怪异的感觉。
对于眼前这个自己前世的偶像,小钻风倒是没什么杀意,不过心中却似乎藏着无尽的恶趣味。
“前辈……今次可真不是晚辈要来自讨没趣,您看……这里好歹也是人族城镇,您一个妖族……是不是……是不是有些不妥?”
担心小钻风发怒,吕布尴尬一笑,连忙道。
“不妥?我一不偷二不抢,三不杀人,四不白吃,有什么不妥?”
小钻风有些好笑的道。
“问题是……前辈……您是妖啊!”
吕布几乎要哭出来了。他感觉自己很难跟眼前这个妖沟通,因为对方看待问题的方式,实在是有些怪异。
“我可不可以把你这句话当成是种族歧视?”
斜睥了他一眼,小钻风撇了撇嘴道。
“种……种族歧视?”
吕布愣了愣,对于这个新鲜而形象的词汇,他接受起来还是有些困难。
“没有错。就是种族歧视。你们看不起妖族!这天地山河,本就是万物共有,我们妖,凭什么就要困伏在荒野山林之间?是上天的安排,还是那满天神佛的旨意?如果是天道的安排,为何不一开始就将我们降生在修罗炼狱?若是这满天神佛的旨意,他们现在不在了,又凭什么约束我们?”
冷冷一笑,小钻风缓缓的道:“其实,你我都知道,这个事情从最开始就只是一个拳头大小的问题。既是如此,什么妖族不能进入人族城镇的可笑言论以后还是不要再提及了。现在,如果没有什么其他事情的话,你们最好趁我生气之前赶紧离开。因为从现在开始,这个城已经归我了,而你们,都是不被欢迎的存在。”
“前辈……您这样就有点霸道了吧……我离开也不是不可以,但我走之后,总会有其他人前来,到了那时,前辈就算不怕,也必定烦不胜烦。您看要不这样,在逗留此城期间,您尽量保持低调,而我,负责安抚附近的百姓,维护这里的秩序。这样您也舒心,我也好回去交差……”
苦涩一笑,吕布沉默了一小会,然后说道。
小钻风陷入了沉思。
吕布这话也不是没有道理的,他现在最怕的就是麻烦。
“留几个跑腿的也好。不过别怪我没提醒你,除了你,其他人最好不要进入医馆,不然,我不保证他们不能不能完好无损的出去。我是不喜欢吃人的,但我手下有条大蛇,他并不忌口。”
差不多过了三息的样子,小钻风点了点头,同意了吕布的建议。之后,他便直接扔下了吕布等人,重新回到了医馆。
“前辈放心!我的部下都是军人,不会违抗命令的。”
对于小钻风的让步,吕布高兴坏了,在小钻风身后大声的叫了一声,之后便是连忙指使着部下们去安抚起了外面的百姓。
很快,城镇便是恢复了秩序。
一个人趴在屋顶,望着街道上人来人往,赤炼精不禁有些出神。
这些年来,它杀过的人,吃过人也不少,但却还是第一次这么静静的观察人类的生活。并非是他没有那个机会,而是他实在没有这个耐性跟心情。
“小钻风。你是觉得我应付不来前来闹事的人类么?一个小城而已,占了就占了,有必要这么畏首畏尾?”
看着看着,赤炼精的脸上便闪过了一丝不耐烦,冲着躺在一旁打盹的小钻风道。
“赤炼精。昨天的汤,好喝么?”
轻轻的撇了撇脑袋,望了望赤炼精那狰狞的蛇头,小钻风没有回答,反而是顾左右而言他的问道。
“唔?你问这个干什么?”
赤炼精有些不解。
“那是人类吃食里最简单的烹饪方法,这也是我手艺不好,兼且没有足够的调料,不然,我保证从今以后,你都不会再吃生食。我知道你看不起人类,就如他们看不起我们一样,不过很多时候,你却不得不承认,他们的生活方式,才是最正确的生存方式。丛林法则,带来的是绝对的自由与混乱,而秩序的魅力,就在于他的平静与祥和。以你的本事,自然可以瞬间毁掉这一座城镇,但相信我,就算我给你十年时间,你也绝对建不出像这样一个自然稳定的小城。”
目光迷离的望着天空,小钻风缓缓的道,而说到最后,他却是突然转向了赤炼精,认真的开了口:“毁灭,永远要比创造容易。正因此,守护才更有意义。这其实就跟你发动神遣,守卫神灵在人界的威严一样。你觉得神的威严不容置疑,但其实,想要破坏这一份威严却是再简单不过,而且一旦破坏掉,那些神灵想要再次建立起足够的威严,便将难之又难。”
“……这就是你退让的理由?就因为觉得毁掉这个城镇有些可惜?”
赤炼精更加茫然了。他从小到大,从来不会思考太多,这一刻,他突然发现眼前这个小妖,似乎复杂的有些过头了。
“不止如此。我跟你不同,我住不惯湿冷的洞穴,受不了干硬的地面,更忍不了没有热水。你可以将就着过日子,但我是要喝最好的茶,吃最好的菜,穿最好看的衣服的妖怪。你毁了这里,我上哪里去给果儿买冰糖葫芦?又去哪儿给她买漂亮的裙子,香喷喷的包子?”
小钻风笑了,语态轻松的道。
然而,他虽然说的平静,语气中却或多或少有着一丝对于赤炼精的鄙视。
“冰糖葫芦?很好吃么?还有你说的包子……”
这一次,赤炼精没有因为他的语气而生气,而是在沉默了很久之后,突然问道。
说起来有些可笑,甚至令人难以置信,赤炼精,这样一个妖魂期的大妖,在他那漫长的前半生里,居然是一次都没有品尝过冰糖葫芦以及肉包子的滋味。
“看到东边街头那个抗木棍的男人没有?他那木棍上插着的就是冰糖葫芦。至于肉包子,在他不远处的那个蒸笼看到没有?以你的嗅觉,应该可以闻到那里面的香味。“
淡淡一笑,小钻风指了指远处的街角,给赤炼精介绍道。
他话音刚落,赤炼精便已经是化为了一道赤红,消失在了屋顶。不过,没过多久,他便又是突兀的回转了过来。
“包子是不错,不过那冰糖葫芦,太酸了……”
一边嚼动着腮帮子,赤炼精一边说道。
而此时,因为他的打劫行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小贩们却是慌乱了起来。卖冰糖葫芦的那个还好,只损失了一两串,但那个卖肉包子的,却是凭空损失了三大屉。这样的损失对于他们这样的小本经营来说,绝对是相当可怕的。
“冰糖葫芦要一点一点的慢慢品尝,似你这般囫囵吞枣,又哪里能懂得它的好?这些暂且不提,你吃了人家的东西,付钱了么?”
轻轻一笑,小钻风坐了起来,说道。
“哼!我赤炼精要吃什么东西,何须钱银?他若敢要,我连他一起吃了!”
赤炼精冷哼了一声,很是臭屁的道。
“我相信你是有这个能力的。但你有没有想过这样做的后果?”
小钻风依旧是在轻笑,似乎并没有因为赤炼精的嚣张而生气。
“什么后果?”
赤炼精很是人性化的皱了皱眉头,很是不解的问道。
“后果就是,那个卖包子的可能因为这样一次亏损直接倒闭,亦或者再也不敢来这里摆摊。如果我们人人如此,以后就不要指望着能吃到这么好吃的吃食了。所以,你想要享受人类创造的东西,就要遵守人类的法则。”
这一次,小钻风终于恢复了认真,说着,将一锭银子嗖的一声扔到了那个卖包子的摊主跟前。
陡然见到这么一大锭银子,摊主先是微微的愣了愣,随后便是狂喜了起来,向着四面八方道起了谢。
之后,他便是更加卖力的叫卖了起来。
望着眼前一幕,赤炼精眼中不禁露出了一抹深思。
规则跟秩序,本是一种无形的东西,但这一刻,它却是真切的看到了他们的存在。
一直以来,它唯一的追求就是变强,但现在,一颗莫名的种子在他的思维里扎下了坚实的根系。
他开始正视眼前这些渺小的存在。
“小钻风。你说,我们妖族寿命悠长,为什么却连最为简单的肉包子都发明不出来?”
突然,赤炼精问道。这一刻,他就像是一个天真的学子,请教着一位无所不知的大师。
“包子很简单?呵呵呵……你这个想法很要命哦!你知道包子是怎么做出来的么?首先是肉酱,不仅要剁得稀烂,还要配上恰到好处的配料。在人族,每一家包子铺卖的包子味道都有所不同,因为他们所用的配料种类甚至于比例都有所差异,但每一种,却都可以让你品味出不同的风味。再就是蒸笼,光是这一件烹饪器具,就花费了人类几十代人的心血去开发,去改良。不同的配方,对于蒸笼的垫子以及温度都有着不同的要求,而且蒸的火候跟时间,也会因为材料的不同有所差异。这一切的一切,都富含着极其深刻的学问。你居然说他简单?”
小钻风笑了。
“这么复杂?”
赤炼精整个人都听傻了,他实在是没有想到,一个简简单单的包子,居然有这么多的弯弯绕绕。
“人类本来就是这世上最复杂的生物。因为生命短暂,他们非常的懂得积累知识并且传承下去。就好像人族的修士,他们总会探索出新的法术,然后将之记载下来,留给后人领悟并且推进。虽然在这期间,损毁掉的东西浩如烟海,但新生的事物,却更加的完美的弥补了这个漏洞。妖族则不同,虽然得天独厚,但也正因此,他们很少会有心思去探寻未知的境遇,更没有人族那种‘我虽往矣,吾学有继’的传承精神。妖族只会记住大鹏魔王这些现存的强者,但那些已经战死的英雄,如东皇太一,如四相神灵,却少有人记得或者提起。就好比你,赤炼精,你活了这么长时间了,可有一次缅怀过自己的先祖么?”
摇了摇头,小钻风语气深沉的道。
他那最后一问,仿佛是一记闷锤,锤在了赤炼精的心口,使得他整个蛇头都有些恍惚的低了下来。
他突然发现自己的蛇生真的是相当的空泛,他不仅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连自己的先祖,他也仅仅是听太白金星提及过。
太白金星说他的先祖是一条龙,曾在玉帝座下效力,但玉帝座下的龙,何止千条?他不知道自己先祖的名字,也不知道他长什么模样,更不知道他都有过什么样的功绩,创下过什么样的荣誉,这是一件多么可悲又可笑的事情?
最关键的是,自被太白金星点化,他除了时不时的出来杀戮一番,真的是没有半点其他的追求。
人常说,一个人死的时候,不舍得东西以及值得回忆的东西越多,这个人的人生便越是美满。在这方面,赤炼精无疑是一个绝对的弱者。因为为了替太白金星效力,他甚至连生养子嗣的权利都没有。
这是天庭的天条,凡天谴执行者,不可在下界留有子嗣,更不可结党营私,创建自己的势力。
“我的先祖,是一条龙……”
沉默良久,赤炼精突然说道。
“难怪你到了现在还不能化形。龙啊!那可是我这一生最想见到的事物。可惜,这凡界似乎并没有什么龙种了……赤炼精,等你修炼成了龙,我一定要将你画下来,这样,当我的后世子孙问起的时候,我便能告诉他们龙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深深的望了赤炼精一眼,小钻风笑了笑说道。
“为什么要画下来?你的意思是我活不到你的子孙出世的时候咯?”
赤炼精一阵愕然,随后有些恼怒的道。
“倒也不是。我只是觉得,那个时候,你应该已经不在我身边了……”
再次淡淡一笑,小钻风重新躺了下来。
而他的话,却是让赤炼精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从这一句话中,他已经明白了小钻风没有永远囚禁他的意思,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静静的望着这个小妖的侧脸,回味着当年的恩怨情仇以及现在这刻的安宁与平静。
只是,平静的时光总是短暂而急促的。当太阳西落,一条细长的粉红色丝带犹如云彩一样自南面飘动了过来。
在这丝带之上,站立着一群衣着华丽的男男女女,不仅各个气质出众,连长相,也都端正到了极点。
他们的出现,顿时引起了小镇的轰动,人们纷纷跪了下来,向他们朝拜,并高喊着“恭迎仙人驾临”。
“唔!那个女的我认得,是天月坛的风延香。当年给贺兰幽瞧过病。”
望着天空的不速之客,赤炼精眯起了眼睛。
“贺兰幽生病了?”
抓住了赤炼精话语中的要点,小钻风皱了皱眉。
“是的。一种很奇怪的病,气息时强时弱,有时候更是性情大变,不然的话,他也不会将控制我的铃铛交给那个小不点……”
赤炼精不知道小钻风为什么突然关心起这个随口说道,说完便是继续望向了天空:“是直接动手还是等他们下来?”
“这风延香不过金丹初期,应该是看不透我们的底细,且等他们进了医馆再做计较。”
摇了摇头,小钻风淡淡的说着,已经是悠然的跳下了屋顶,回到了医馆的后院病房内:“老家伙。你面子挺大的啊!居然能找来天月坛的金丹,老实交代,你到底是什么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