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老房子的楼下，年轻的父母正笑看着自己。
“爸爸和妈妈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李父声音爽朗。
“去哪里？”10岁的李超问。
没有回答母亲蹲下身子帮李超整了整衣领，父亲的大手在头上乱揉了一把，太阳般温暖。
年轻漂亮的妈妈依偎在父亲的身侧，父亲拎起行李箱，母亲揽住他强壮的手臂，两人说笑着走远了。
“不要走！”
李超醒悟过来，狂奔着追赶，然后在别离的苦涩中醒来。
一只手替代了父亲，抚摸他的额头和脸颊，微凉而粗糙，正帮他拭去眼角的泪，但无疑同样是温柔的。
他很久没有做过这样的梦了。
李超动了一下，那只手立即抽开了，李超睁开眼，只看到一个望向窗外，双手负在胸前的清丽女人。
这个气鼓鼓的女人是李超的小姨妈艾萸（yu，四声）。
李超的母亲叫艾茱，是艾萸的姐姐，比艾萸大5岁。
两姐妹没有其他亲属，从小在孤儿院长大，两人实际上没有血缘关系。
虽然年龄有不小差距，但姐妹俩从小感情极好，艾萸14岁，也就是艾茱19岁时，艾茱认识了李重阳，李超的父亲，没过多久，两人便闪婚，生下小李超。
叛逆期的艾萸坚持认为姐姐背叛了自己，在接下来的几年里一直不怎么搭理姐姐和姐夫，还有那个叫做作李超的小东西。
10年后，艾茱和李重阳在一场火灾中死亡，李超却幸运的活了下来，再没有其他的亲人，是艾茱选择了担负起照顾李超的重任。
眨眼又是7年，30出头的女人，还没有结婚。
艾萸控制着语气，刻意保持一段距离问道:醒了？
白色的床单，墙壁，帘子，李超茫然了。
“这是，哪里？”
“医院。”艾萸简短说道，“清晨的时候你被人发现，一个人躺在在拆迁区的大街上，昏了过去，我是接到你们学校通知后过来的。”
闪动的光，引擎轰鸣，撞击的巨响飞速晃过，李超低头，转动双手，放在眼前端详。
“你睡着的时候，我让医生给你看过了，说一点问题都没有，上午还有几个检查，做完了如果没事我们就回家，学校我打了电话请假，今天不用去学校，你班主任说要来看你，被我挡住了，我不知道怎么和她解释你大早上谁在马路上做什么。”
没有收到回答，艾萸终于把目光转向李超，发现侄子正看着窗外出神，立刻揪心紧张起来：没有外伤，难道是脑子有问题？
“昨天晚上我从那里经过，被一辆车撞了。”李超呆呆说道，打破了沉默，虽然只有几秒钟，但他记得很清楚。
艾萸冷着脸，趁着李超不备，猛然伸手掀开床单，迷迷糊糊的李超没能阻止她。
此时大约是早晨八九点，李超单穿一条内裤，少年发育期的身体正在辛勤工作，小李超支起的帐篷暴露在两人视线与空气中，重要的是：他毫发无伤。
“我都说了不要掀我被子！”李超大吼道，恼羞成怒地抢回一只被角盖在腰间。
艾萸拉着大部分被子不肯还给他，冷笑，“身材还不错嘛，被车撞？我看你好得很。”
“你就是这样才嫁不出去！”李超咬牙切齿，报复说道。
啪！
无良大龄剩女伸出中指，在李超额头嘣了一下，留下一个红色指印。
“嘻嘻，觉得自己是病人就有恃无恐吗？”看着一边拉扯着被单试图盖住腰间，一边拼命揉搓额头，顺便还用鄙夷的目光斜视自己的侄子，艾萸仰头大笑。
因为要配合检查，早饭也不能吃，又为了尊重李超的隐私，大龄剩女抚乱李超头发后便离开了病房，医生已经通知她李超醒了就开始做检查，现在是查房时间，她还要去约趟医生。
病房里一共三张床，只住了李超和另一个50来岁的病友，老哥得的痔疮，哼哼唧唧撑着床下了地，扶着墙一寸一寸的往厕所挪去，看到李超醒了，勉强打了个招呼。
“刚才那位是你什么人？”
“是我姨妈。”李超客气道，看这位的架势是要上厕所了，不禁产生些许同情之意。
“真年轻啊，我看你们两个都是直接喊对方名字，还以为是姐弟，早上五六点的时候你被送进来的，打脸都叫不醒，她给吓坏了，一直在哭呢。”
李超愣住，点头谢过他的好意。
李超父母去世的那年，艾萸不过25岁，李超10岁，一个大孩子，一个小孩子，就这么别扭的生活在了一起，谁也不服谁。
李超当时觉得这个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女人凭什么喊她作“妈”，艾萸则认为“妈”字辈太显老，喊姐姐又觉得太吃亏，干脆互相直呼其名，这么些年过去，两人都习惯了，从没想过改口，外人看来，多少有点奇怪。
李超细细检查着身体，的确没有发现哪里不对劲，撞车的瞬间他只觉得一股大力传来，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或许只是晕过去了没有受伤？或者是失忆了？”李超不禁想到，但那个外国人当时微妙的表情，在脑海中怎么也挥之不去。
发了阵呆，想不出靠谱结论，只能丢到脑后不去想。
穿好衣服踩在地上，跨出一步，眼前一花，李超便飞出去撞翻了病床旁的桌子，一阵手忙脚乱才扶稳。
“我的身体……”
挥挥手，跺跺脚，李超感受着，然后双膝微微弯曲下蹲，跳了起来。
砰!
哗啦。
李超捂住头，看着白花花墙皮簌簌落满了床单，张大了嘴。
“这是怎么了？”艾萸冷不丁出现在门口，一手提个开水瓶，抬头看着秃噜一块的天花板奇道，脸盆大小的缺损犹如程序员头顶的秃斑一般显眼。
“我刚起来，它自己就掉了。”
李超最终没有选择告诉艾萸这件事，她便碎碎叨叨吐槽着医院的豆腐渣工程。
“你就不能好好走路？一天不上课就这么高兴？”艾萸叉腰气道，看着控制不住体内洪荒之力，走起路来蹦蹦跳跳的侄子，看了一阵子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
哒哒哒哒……
直升机在天空盘旋，巨大的声噪从头顶忽地掠过，十几警车辆停在公路两旁。
莫怀远一宿没睡，前脚从警局出来，后脚就接到上级电话，说公路上发生车祸，还烧死了个人，看现场疑为他杀，交警，刑警，甚至武警都到了，也不知道这种案件他们跑来凑什么热闹。
撞击产生的现场面积颇大，地上用粉笔圈了几十处，警戒线拉出去一百多米。
如果不是通宵加班，他正好在局里，这个案子其实轮不到他，莫怀远在案发现场忙碌着，第一次觉得或许命运之类的东西冥冥之中存在着。
“队长，早饭买来了，看完了早点吃吧。”
莫怀远站起身，把目光从地上的尸体上挪开，对下属点点头，指了指尸体，“小刘，说说你对这个案子的看法看法。”
“队长，我这水平……嘿嘿，这不有你嘛！”
莫怀远一宿没睡，烟瘾又犯了，抽了抽鼻子，转过身不出声地盯住下属。
刘爱民撑了几秒，没顶住这种压迫感，只好小声说出自己的判断，“死者尸体表面呈现明显的高温灼烧形态，但嘴里……”
“狗屁不通。”莫怀远直接打断，指了指死者，“烧死的衣服怎么没事？而且这个皮翻卷的样子，这个味儿，这能是烧死的？”
刘爱民心说我能补知道么，还不是你逼我，疑问道，“那这是？”。
莫怀远凝视着尸体，神色忽然变得有些暧昧不清，摇了摇头，走了。
刘爱民和同事对看一眼，面面相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