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君昱见到来者，观察着汤杏的神情，似乎才出了这个男人的身份，忙走上去礼貌地鞠躬：“您好，汤先生。”
汤爸爸微微一顿，思忖了下，似乎这个叫程君昱的演员该是没见过自己的，也没和他说过今天自己回来，他是怎么知道的？
仅凭猜测？
汤爸爸是s大学教授，一生都在进行学术研究，对于女儿，其实自小到大关心的不如汤妈妈多。
可说的是，与汤杏的交流极为稀少，而汤杏从小对父亲的印象也是不太好亲近，一直都是冷着张脸，极少对着自己露出笑容。
汤杏对父亲，有着根深蒂固的敬畏，也因而产生了不可磨灭的距离感。英国人的神明是英国女皇，汤杏心中的神明便是父亲。
此时此刻，汤杏见到父亲的神情，仿佛看到当初自己死亡时，父亲与警察在做笔录的时候的情景，渐渐重叠。
然后，汤杏想起，曾经意气风发的父亲。
似乎，和现在不像是同一个人。
汤爸爸此时已经做出了回应，虽然心中有疑虑，但依旧礼貌客气：“程先生好。”
程君昱在这一刻，似乎收起了平日里的孩子气，像是一夜直接打了激素迅速飞长成了成年人。
“汤教授，君昱再怎么说也是晚辈，您叫我君昱或者小程就好。”
他微微颔首，确实像个谦卑的晚辈。
汤爸爸向来注重礼节，见到他这份还算到位的礼数，心中自然有了些好感。
汤爸爸的概念里，这些混迹娱乐圈的明星都不是什么好鸟，尤其这类富二代星二代出生的，大部分都是不知道天高地厚，独断独行的类型。他不接触这类人，但不代表他一点儿都不清楚。
程君昱的家底，他当然知道，毕竟是要买下自己女儿影视版权的人，他总归是查了查。
程君昱领着汤爸爸到桌前，为其拉开座椅：“汤教授，请坐。”
“客气了。”汤爸爸面带微笑地坐下，也让程君昱一并坐下。
君子谦也从外头回来，见到汤爸爸，同样礼貌地问好，然后来到桌前坐下。
程君昱坐下后，叫了服务生，点了几杯茶水，又问了问汤爸爸想要点什么，汤爸爸摇摇头，“先谈正事儿吧，我不饿，点杯红茶就可以了。”
“ok，红茶。”
服务生拿着单子出去了。
汤爸爸听到关门声，开口道：“今天，原本是我妻子来的，但我妻子她最近这阵子因为女儿的事……”汤爸爸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断片儿了几秒很快接上，“所以身体不太好，这几天再医院里挂水，所以我来代替她来谈，这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吧？”
汤杏担忧起来，想起妈妈那天的状态。
“当然没问题。”程君昱看了眼汤杏，快速收回目光，“版权是属于您们夫妻俩的，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只要您能有绝对的决定权，那就没有任何问题。”
“好，那让我听听，程先生你的想法。能让我知道为什么你想要买我女儿这本小说的版权吗？”
程君昱张口就来，淡淡的微笑带着轻松感，似乎像是在谈笑风生：“汤教授，恐怕您也是知道的，当时我为一枝红杏出墙来这位作者发了一条长微博，也因为这个关系，倒是给《最终海洋》这部科幻小说增添了些热度。我愿意为其进行宣传，不仅仅是因为作者本身，也是因为我个人而言，真的是相当喜欢这部作品。我能感受得到，作者是在认真地用心在去写这部作品，所以它细腻、流畅、跌宕起伏、每个事件的结尾还十分的温馨治愈。我觉得这样一份作品，她本身不仅仅是作品就很优秀，还带着一定的正能量。”
汤杏站在一旁，听得一愣一愣的，第一次听程君昱说那么人魔狗样的话，感到不太适应。
而且，是不是她想多了……
他这激情澎湃的表扬着她的小说，似乎还有点儿……
呸呸呸。
汤杏晃晃脑袋，觉得自己多心了。
程君昱中间还说了什么，汤杏没注意，只听到他最后的结尾：
“我觉得，这样的作品，被网络的大海淹没，太可惜了。同时，我也认为，这部作品的结构，非常适合用来进行影视改编。”
汤杏嘴角抖了抖，觉得眼前的程君昱简直不像她认识的。
汤杏脑子里突然想起早晨两人在衣服堆里的突然之吻，脸颊一热，胸口打鼓，顿时恨得牙痒痒。
配合他现在这副姿态，四个字形容他是极为贴切的。
衣冠禽兽。
汤杏不再看程君昱，目光落到汤爸爸身上。
显然，汤爸爸有些动容，似乎眼眶里有着莹莹碎光，似乎传来隐隐哽咽的声音。
汤爸爸一低头，清清嗓，再抬起头。
那前刻的碎光似乎已经隐退，但汤杏知道，那时候的爸爸一定触景伤情了。
“小杏，你这么没命的写，没人看有什么用？”
汤爸爸的声音在她脑子里想起。
汤杏孜孜不倦地敲打着键盘，不为所动，早已心知肚明：“那我还是要写，因为有人看。”
汤爸爸失望地叹气，不说话的走了。
汤杏一直都知道，爸妈十分不赞成她做全职网络写手，没前途，不稳定。
爸爸一直都不认可她。
而今天，爸爸听到了一个陌生人对于自己的女儿的肯定。他的心里，一定很复杂吧……
汤爸爸：“好，可以。”
程君昱满足地点头，手摆了个四字：“四百万，我要求用四百万购买电影版的版权，可以吗？”
君子谦一直垂目沉默着，听到这个数字，眼皮蓦然抬起，惊异地看着程君昱。
汤爸爸听到这个数，先是一阵呆愣，觉得眼前有些恍惚。
四百万，对于普通人家来说，可是一笔惊天数目了。
何况这四百万，只是要求授权，还非买断。
汤杏对于版权费的高低没有概念，但这四百万她有概念，她忙拽住程君昱的衣角：“喂，程君昱，你疯了？出那么大的款买这个授权？”
程君昱手伸到后背，对她比了个ok。
程君昱目光看着汤爸爸，诚恳地问：“可以接受吗？”
汤爸爸顿了顿，点头：“这当然是没问题。”
“那好，我今天把合同带来了，如果没问题，我们现在就可以签。”程君昱对君子谦伸手示意。
君子谦用疑问的目光看了程君昱一眼，程君昱不答，只是反看着君子谦，满腹疑问，但依旧照他意愿把合同取了出来，递给汤爸爸：“合同在这儿，汤教授您可以看看有什么问题。”
汤爸爸谨慎地看了会儿合同，才签下了字。
“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汤爸爸没有多逗留，签了字，取了他的那份合同就先行离开。汤杏目送着父亲，步伐忍不住上前两步，最终还是停下。
父亲的背脊，似乎有些弯曲了，花白的两鬓更是增添了不少岁月的沧桑。
爸爸的背影，有些难过，汤杏被这背影刺得悲痛突然喷涌而出。
为什么……
为什么偏偏她遇到了这种事？
为什么偏偏是她碰到了这种事？？
如果值班的死神没有失误，她根本不会遇到这种事……
她的心中，扬起一团不甘，甚至带着隐隐的怒火。
但是，汤杏努力保持着理智，拍拍自己的脸，强迫自己冷静。
事已至此，想这些也没用，对不对？
只要能再活过来，就好了吧。
汤杏更加坚定了要复活的决心！
等汤爸爸彻底走远，君子谦说：“你发什么疯？花那么多钱买个科幻版权？”
“怎么了？”
“拍摄科幻，国内的技术还不太足够，若是想要票房好，我们肯定要找流量演员来炒票房。不然这电影百分百亏。”
汤杏收起了对父母的思念，静静听着两人的对话。
程君昱淡定自如：“你就那么肯定亏，都没开始拍。”
君子谦有些暴躁：“我知道，你是打算自己演绎男主，可是你别忘了，这是科幻，我刚刚说什么你没听？”
“技术不行就聘请国外团队，演员不行就选择又有流量又有演技的。”程君昱轻巧地说。
君子谦冷笑一声：“你说得轻松，你这样要花多少前期投资？既然演员选择了最好的，后期团队也是最好的，那你工作团队呢？导演、编剧、监制？你以为那么容易？”
程君昱：“我从没觉得拍一部电影很容易，只是这部电影对我来说很重要。处男作。”
汤杏：“…………”
处你个大头鬼哦。
君子谦的忍耐到达极限，绷着张脸举起了椅子。
汤杏一惊，这是要闹出人命？！
程君昱立马从椅子上起来，后退两步：“君子谦你才疯了吧？！”
“处男作？”君子谦绷着的脸阴气逼人。
“难道还处女作？”
“呵，我让你现在就变成处女作。”君子谦的目光不怀好意地往下看。
程君昱上前去抢他的椅子：“喂，你够了啊，我是认真的，你别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说好的要做个文人呢？”
君子谦瞪着他，最终放下凳子：“程君昱，你这部电影要是敢给我亏了，我就要更改你的合同了，让你分成少一点，少乱花钱。”
程君昱：“你这话说得跟我妈一样。”
君子谦冷哼两声，拿着包往门的方向走：“一会儿我还要去谈个剧本，恐怖片，你接不接？”
程君昱：“你觉得行就接。”
君子谦随意地应了声，又走了两步，到门口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心中压抑的怒火，抄起凳子往程君昱的方向飞——
程君昱眼疾手快，头以歪，上身一侧，完美躲避，可站在他身后的汤杏就没那么幸运了。
汤杏被砸中了整张脸，被砸得仰面朝天，惨叫一声，把程君昱都快震聋了。
“君子谦你是不是神经病啊！！”程君昱气恼，也没估计君子谦到底看不看得见汤杏，就过去搂着她，“你他妈不长眼啊，没看到砸到人了吗你！”
君子谦冷着脸，没有任何的愧疚之心，看着他搂着一团空气，觉得他最近真是脑子出问题了。
“程君昱，作为发小儿我才警告你。你别又因为自己的任性重蹈覆辙，你他妈别忘了她当年怎么死的！”
君子谦最后的‘死’字咬得极狠，却已经是极度隐忍的状态了。
程君昱搂着汤杏的身子的双手一紧，不再言语。
君子谦在他的沉默中离开，甩上门，‘砰’得一声，才将程君昱激得恍然清醒。
他看看怀里的汤杏，一直捂着脸，疼得浑身都在抖。
“汤杏，怎么样？把手拿开让我看看！”
汤杏的手似乎是黏在了脸上，怎么拔都弄不掉。
“汤杏！”
程君昱的手一直在掰她的手指，可突然，她的一只手松开了对脸的束缚，反抓住了他的。
程君昱一顿，微诧地看着握着自己的汤杏手。
“汤杏……”
汤杏突然像是被只被踩了尾巴的小野猫，力气极大，推开了程君昱。
程君昱及时两手朝身后撑住，这才没有倒下去，反拉住她，“你怎么了？”
汤杏一直垂着头，长发将她的脸隐藏在后，程君昱根本看不清她的神情。
他又叫了几声，她依旧不回话。
而汤杏的手突然又一次反抓住程君昱的，她捏着他的手臂，还在不断收紧，那力道仿佛像是要手刃仇人。
“汤杏？”程君昱没有在意手被她握得有些发疼，依旧关心着她的情况。
汤杏像是失去了语言的能力，这时候，她的头渐渐抬起。
黑色的长发将她白皙的小脸露出，程君昱看到的，是汤杏面无表情的脸。
而她的瞳孔，似乎泛着血红的光。
里面，满含着浓浓的凶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