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这小路一直走下去,走到村口一栋用来监测洪水的值更房前,湘子放慢了脚步,又恋恋不舍地望着五月。
五月马上明白了她的心思,就说道:“我们到河边坐会儿呀?”
湘子点头。
钻进芦苇荡到了河边,五月拿手搂了一堆儿干草,分给湘子一把,两人就并肩而坐。
五月的男性**还没被激发出来,她一直有一个奇怪的念头:是一对儿姐妹黑天瞎火穷折腾呢。
如此,即便是湘子春情涌动,跃跃欲试,她也没有亲昵的想法,这让湘子好生奇怪。
“湘子呀,要是你不嫁我,也能找个城里人呢,找不到滨城的,咱们县城柳城也有啊,就凭咱这模样,谁不想多看一眼哦!”五月居然带出了女儿腔。
湘子奇怪地瞅了她一眼,别过脸去,“快拉倒吧!我就是农村人,不想当城市人!“她恨恨地说,”城里那帮鳖羔子那把我们当人?前一阵子后街林嫂子给我介绍一个,你猜多大年纪?三十五岁!这是找个爹呗?更可笑的是两眼还一大一小,大下巴能撅到天上去!不知在城里被甩多少回了,这才想起乡下人,一边去!”
”这不对呢,湘子,“五月想起了《动物世界》,”人就是奇怪,又要实用还得好看!你看母狮子,那个公狮子有本事就跟谁,毕竟温饱和种子最重要!你该学母狮子,嫁到城里去,以后子女也是城里人。”
“是的!”湘子说,“我嫁个丑男人,生个孩子随了他,男孩还好,女孩我就得蹲在城里哭呢,这种子可真是重要!我还是待在农村吧。”
这个时候农村人九成以上向往城市。原因只有一个,城市人和农村人地位悬殊的就如同美元和人民币——城市人到哪都受欢迎,农村人就不被城里人待见,常常会被“拒收”。所以,龙飞豁出命也要考大学变成为城里人。湘子不入大流,倒让五月高看一眼,作为孤儿的她还不如农村人呢。
重生以来,五月想得最多的是咋没穿越到远古呢?采果子、打野兽那才是她向往的田园牧歌式生活。
她憎恨上一世物欲横流的城市——房子再大也没有房贷压力大;大餐再诱人也怀疑它的真与假;脸蛋儿再美也让雾霾独享了;豪车再牛逼,有时还快不过两条腿……死物成了主人,活人成了奴隶,还得替它们打工还贷……人啊,咋就越活越不是人了呢?
五月欣喜道:”乡下挺好呀!吃饱了喝足了,赶赶海,钓钓鱼,种田不过一人二亩地,房子还接地气,多牛逼!”说着竟然舞起手臂来。
“扯!”湘子不屑,“你既这么说,那为啥要考五年大学?不就是为了要离开农村吗?还有,你别女里女气、怪腔怪调的!打你醒来就男不男女不女的,以前可是响当当的男子汉!”
“那是他不是我——”五月一慌张就说漏了嘴,忙改口,“我进不了城,被阿慧踹了, out啦!你再嫁我,别人会瞧不起你的。”
“他是谁,你是谁?”湘子惊讶地想站起来,被五月按住,“out啥意思?你别说英语好不好?“见五月低头不语,她接着说,”阿慧算个屁!她不过半路打劫,强盗一个,你以为她喜欢你?看你是宝就留,是草就扔!我可是五岁那年就要嫁给你,哪管好不好!”
五月脖子一梗!被人喜欢的自豪感油然而生。可这不是五月的自主意识,而是来自前身,于是,那些温馨的场景便接踵而至,硬塞进来……五月感动了。
他笑道:“我想起来了,那年春天,我从北大荒回来不久,你就惹了个大祸!”
“我也记得呢!”湘子活跃起来,边说边比划,”一窝刚孵出的鸡崽儿蹲在锅底坑取暖,我觉得好玩,也蹲在那里,左手拎着小鸡,右手把那小脖子一拧,它就不动弹了,特有成就感!一路拧下去,'吱吱'声一个接一个……等我妈发现了,已经拧死一堆了——”
“你妈要打你!”五月接道,“你说我咋那么心疼你?居然号啕大哭,央求你妈别打你,打我!你说那会儿我有多无私!”
“我妈当时说什么来着?”
“你妈笑了,啥也没说,你倒是免了一顿打!”五月说,“从那时起,你就成了我的跟屁虫,天天叫哥,比叫自己的哥还溜!”
“可不是!”湘子笑道,“从那时起就以身相许了,可不五岁就开始恋爱了?”
两个人都笑了。
“这些我都记不清了,还是听你们说的,”湘子说,“我能想起来是我们拿着我爸的猎枪上西山打猎。那会儿你该是十六、七岁,我还是个小屁孩儿。”
“可我们从来没打到一个猎物不是?”五月说,”你能想起来当时我们都说了些什么吗?”
“差不多!”湘子歪了头,学了小姑娘的模样:”哥,这个是啥树?”
“哈哈,”五月笑道,“关键这西山号称树种宝库,我也不认识呀——”
“所以,你才吼一声——”湘子学了前身的腔调,“什么树?地里长出的树!”
两人笑成一团。
“看我多会说!”五月得意道。
“哥呀,”湘子又学了小姑娘的腔调,轻声喊,“这儿有个兔子窝!”
“你别吓跑它们,哥就来!”五月配合一句。
“你赶紧跑过来,“湘子兴奋道,”不管有没有,冲着洞口就是一枪!然后就傻笑。我急三火四找那兔子,找不着就冲你撒娇:你坏呀,有没有你都放炮!”
五月接道:”你才坏呢!有没有你都说有,哥可不就是听你的?”
湘子撇嘴:”哼!我说你肚子里有你也放炮吗?”
“你敢说有我就敢放!”五月笑道,“我记得我当时就是这么说的。”
“我可记得清清楚楚,”湘子站起来,前后摆了手臂,把身子扭了又扭,“我当时就这模样扭到你跟前,说一句:哥呀,我舍不得你呀!”然后,弯腰拍手大笑,“那会儿我咋一点的脸都不长呢?”
“我不也是?脸都给你了,所以也没脸了!”五月说道。
“去你的!”湘子又坐下来,叹了口气,“这个时候的你咋就那么好呢,常常能让我高兴一整天,可后来就不是这样了……”
湘子的目光投向英河对岸,那边的芦苇荡已成一团会起伏的暗影。
即便是五月不愿意回忆从前,可前身残存的记忆还是源源不断地涌来:
等到龙飞和阿慧谈了恋爱,他更愿意秋天带湘子去东山,像是要特意弄出一股伤悲气氛来。
这时的湘子已经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少女了。她不拒绝,可也没有了以往的欢声笑语。
龙飞总是一改精神抖擞的模样,常常看着湘子发呆,他的眼神在湘子看来就像是看着自己养大而待杀的猪,既想杀可又舍不得。
而湘子的表情则要复杂的多,既有无可奈何,又有嘲笑的味道,意思在说:“你自己决定吧!你是既要进城和阿慧结婚,可又放不下我,这就是你们男人!”
这时候的湘子不像以前鸡崽似的围着他这个母鸡转,而是不远不近地找块石头坐下,双手拄了下巴,望着他发怔,像是在说:”这个男人不知那天就会在自己的跟前消失,若干年后,都已青春不再,再见了会怎样?”
可不管怎样,湘子还是喜欢他,只不过都埋在心里罢了。
有时他会拉着她的手说:“要是考不上大学,我一定娶你!”
这在别人听来就是一句侮辱人的话,可湘子却总是默默接受,并且乐意为这一天等待。
……
五月忽然意识到,她被前身和湘子带进一个纯情故事里了,她中计了!前身不仅想要阿慧,也想要湘子——两个女人,一个都不能少!
“这是强人所难啊!”五月这么想着,就沉默下来。
湘子却焦躁不安,不时地望他一眼,希望他能给她答案,起码能阻止她去相亲。
过了好一阵子,还是湘子开了口,她不死心:“哥,你也是命大,我们都以为你活不过来了呢。”湘子幽幽地说。
“你们还以为我考不上大学呢,”五月笑道,“可见你们都是鼠目寸光。”
“呵呵,”湘子笑道,“真就没一个人相信你能考上大学。我听人说咱们村从民国以来就出两个读书人,还都是天才!”
“所以你才坚定信心,考不上阿慧就不会要我,然后我们结婚,是吗,湘子?”
“去!”这话戳到了湘子的心坎,她有些不好意思,“我才没有信心,现在也没有!”
“还得信命,”五月说,“没有大学命,考上也去不了。没死成,还活了,以后就得老老实实待在乡下了。”
“明年不考了?”湘子问。
“不考了!”
湘子听了兴奋,往他怀里靠了靠,“老天有眼,算我没白等!我本来以为你考一年就算了,谁知你遇见程阿慧以后却非要考上不可。从这以后,每年高考,别人都希望你高中,只有我私下里盼你考不上,这样,程阿慧那个势利眼就会离你而去——”
“你可真坏呢,湘子!”五月插嘴道。
湘子不理他,她想抓紧机会想再打动他,于是接着说:”我们家人都劝我和你拉倒,可我还是打死也不同意。我爹自打知道你和阿慧,就坚决反对。他总说:姑娘啊,别糊涂,离开他!下次城里招工,爹一定让你进城,我还不信了!可就这样也没说服我!不管是清醒还是糊涂,我都相信,你就是我的,我就是你的,就是这样,没错!”
五月相信她是真的,既感动又为前身惭愧。
于是说道:“我知道你的心思,湘子……可我现在脑袋比狗强不了多少,一着急跟猪没啥区别了。再说我得先把阿慧打发了不是?”
湘子还是没得到结果,就带了哭腔说:“那……我后天还去看对象?”
五月:“……”
湘子沮丧极了,强忍着没哭出声。
此刻五月真实想法是:我该咋办呀?这一重生就撞上了桃花大运,那是多少男人的大梦呀?可我偏偏有颗女儿心呢!
湘子心里想的却是:他的意思是想去见阿慧吗?如果打发不了阿慧呢?也许能!没准儿她的家人会把他赶出去呢!因为他从来没敢去过阿慧家,她父母根本就不同意,不管他考上还是考不上!
又一转念,为啥他今天的心这么狠?我真的不能再感动他了吗?就算他进不了城也不想要我吗?我该怎么办?果真是这样,你就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