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泽尔对唐鹤飞的第一印象有些特别。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城市的火车站,当时冬天悄悄离去着,风还很凉。唐鹤飞穿了件浅灰色带有民族风刺绣的大衣,纯白色打底裤,鞋底及鞋带是黑色的白色马丁靴,拖着浅蓝色布料的行李箱,在五颜六色的人群里笔直地走,被冬末毫无生机的树木衬托得有些乍眼。
直觉告诉杜泽尔,这是他要接的人。
杜泽尔不由自主打量起唐鹤飞的五官,双眼皮,眼睛不是太大,有着笑眯眯的弧度;鼻子和嘴巴十分小巧;干净利落的马尾,搭在领子上像下垂的柳条又直又柔顺;额上有些杂乱的碎发,让饱满的额头不再单调
就这一身浅色来说,的确有些特别。
“是唐鹤飞吗?”
“嗯,你好房东大人。”
杜泽尔受好友孟晓之托,在自家腾出一个房间作为唐鹤飞在这城市的落脚之处,而孟晓敢把大学时期同寝室挚友托付给他的原因他知道——因为他是个gay。
不是天生的,只是在初恋女友劈腿后就莫名其妙地弯了。
唐鹤飞看杜泽尔也很特别——一个有男友的帅哥。
杜泽尔将她带到黑色suv前,将行李抬进车厢,“快上车吧,你穿的少。”
唐鹤飞习惯坐后排。父母总是唠叨副驾驶危险,久而久之她就养成了坐后排的习惯,只要坐得下都不会往副驾驶上窜,也不怎么想让朋友坐那位置。
唐鹤飞在火车上睡了一天,下来后被冷冻的空气刺激清醒,边看这陌生的城市边听前方帅哥介绍一路有什么好吃的小店。
杜泽尔看着侧面一家寿司店道:“他们家寿司不错,做了改良后有特别的酱汁,值得尝尝。只是人均消费稍高,不过每月都有一天会员半价,便宜是便宜了,就是挤得要死要活。”
唐鹤飞点点头,对于吃的打起十二分精神。
杜泽尔指着市中心商业街巨大的广告牌道:“这是最大的商业街,各种品牌衣服,还有不少甜点店。不过我平时不爱吃甜点,不知道味道如何。”
唐鹤飞点头,对于逛街的地方打起十分精神。
驱车来到小区外,杜泽尔指着外面的早餐店,“这几家早餐味道都不错,不过尽量不要买路边卖的煮玉米,放了香精老远都能闻到甜味。”
唐鹤飞回忆买过的玉米的味道,再次点头。
两人进入单元门,杜泽尔自从将行李搬出来一直帮她拖着。唐鹤飞对于第一次见面的帅哥急于这样的照顾想花痴也花痴不起来。不过又让人接,又帮她搬行李,请他吃东西是免不了的。
唐鹤飞进门换上杜泽尔提前准备好的小几号的拖鞋,脱下风衣挂在木制带有弯曲造型的衣架上,规规矩矩坐在杜泽尔对面的沙发上,就看刚才和蔼可亲对她照顾周全的房东大人慢悠悠从兜里掏出一张纸,面无表情道:“简单说说家里的规矩。”
唐鹤飞眼睁睁看见那帅哥房东变成离家前对自己喋喋不休的老爸,再变成凶神恶煞般的包租公。
“第一,我休息比较早,晚上十点以后我会锁门,到时候请另寻住处。”杜泽尔像开学典礼上演讲的少年,挺直脊背骄傲地朗读,一面悄悄观察唐鹤飞的反应。
唐鹤飞自他说出“规矩”俩字惊讶一秒后再没明显反应。杜泽尔在她心里的标签由“gay”到“帅哥”经历了一个月,再到“包租公”只经历不到一个小时。
“第二,不要随意挪动大件物品。小件东西比如锅碗瓢盆用完都要刷干净,不要堆在水池里。拿走的东西要放在原处。”
再看唐鹤飞点点头。
“第三,不要带异性回来,就是不要带男友回来,包括我没在家时。同样我也不会带男友回来。”
唐鹤飞默默吐槽他把后半句说的那样顺口。
“第四,出门顺便带走垃圾,这个我也会记得。不要从窗户往外扔东西,很没素质而且楼层较高砸到人估计会伤得不轻。”
“安全问题没什么可说的。”
“第五,墙壁、家具不能乱贴,有需要要征得我的同意。”
“嗯。”
“好了,就五条。屋子不大你可以先看看房间和各个屋子,我房里的东西不要动。”
“好。”除第三条外都是父母对她的要求,她早已养成习惯,不用刻意遵守也做得到。
唐鹤飞这才有机会打量屋里的摆设。清一色实木家具;门口有几幅颜色温暖浑厚的风景画予以点缀,其他是纯白墙面,隐约看到上面有些凸起的图案,但屋里光线太强没法分辨;客厅没有电视,墙壁上空荡荡的。
唐鹤飞花了两分钟欣赏装修,加上认清哪个门通向哪里,才抱起行李箱放倒在地毯上擦干净轮子提进屋里,小心地防止它在地板上留下划痕。
杜泽尔对这个将厚纸板垫在箱子底下的房客十分满意,心中感叹孟晓没有坑他。
唐鹤飞在暖洋洋的屋子里整理行李,阳光的力量不容小觑,转眼又困了。她将咖啡色麻布窗帘展开,躺在柔软的大床上没过多久就睡着了。
醒来时已经天黑,屋里呈现出另一番景象,让她忆不起身在何处。循着家具的摆放位置和放在一边的行李箱的轮廓,她确认这是杜泽尔家。
墙面还是洁白一片,在那洁白之上是一片散发着荧荧白光的银杏树,扇形叶片自然而散落地摆放,沿着树林中的窄路蜿蜒到远方的天际。
唐鹤飞没见过这样新奇的屋子,贪婪地欣赏这惊人的景色几秒,一股冲破胸膛的兴奋直达脑顶,她急切地想知道这是什么。
唐鹤飞没踩拖鞋奔下床,尽量踩在有地毯的地方不让降下温度的地板刺激到刚刚睡醒的温暖的脚掌,猛地打开门。
客厅橘黄色的灯光里并排坐着两个帅哥,一个是杜泽尔,另一个用手搂着他的肩膀正与他越靠越近。
一定是他男友了。
房门的开合引起两人的注意。距离拉开了。
唐鹤飞张张嘴,不知该回去还是该说话。
帅哥二号从沙发上站起来,张开手臂热情地朝唐鹤飞走来,“刚才那是我们打招呼的方式,我们也来打个招呼吧?”
唐鹤飞目光空洞地直视前方,面无表情地用两根手指将门推上,好像将外面的一切阻隔在另一个世界。
帅哥二号穿短袖;房东大人穿长袖打底衫;唐鹤飞还穿着毛衣。三个人生活在相同地点的不同季节里。
唐鹤飞以为她来到个不得了的地方。
杜泽尔面无表情地瞟着反应夸张的何康道:“你吓到我的房客了。”
何康大笑着敲门,“别怕,我不会对你怎样的。”
杜泽尔道:“出来吧,我给你介绍一下。”
唐鹤飞开条缝向外瞧一瞧,像从巢穴中探出头确认周围是否有蛇痕迹的兔子。见何康已回原位才大方走出来。
“他叫何康,我对象。”
唐鹤飞的表情没什么变化,惊讶劲儿已经过去,礼貌地与何康握手,“你好我叫唐鹤飞。”
“你好。”
“我想问一下墙画的事。”
“是荧光涂料,夜晚发光。”
唐鹤飞想象在未来有自己的小家时,家里也可以用这种涂料画出具有特殊意义的画,于是又问:“还可以涂成其他颜色是吗?”
“网上有涂成彩色的照片,你感兴趣可以自己找来看看。不过只有背景白色时效果才好。”
“其他颜色在白天显色吧?没有白天白墙晚上发光显得震撼。”唐鹤飞面向本该挂液晶电视的那面白墙敏锐地开口,犀利地猜测杜泽尔装修的意图,“所以也没放电视。”
杜泽尔点头,走到开关旁边将室内的橘黄色收回,与唐鹤飞共同欣赏客厅的墙画。
唐鹤飞像一位虔诚的信徒,仰望墙壁,脸上带着由心而发的惊喜,不像何康只看两眼问一句“这是什么”就再没什么研究的兴趣了。这让杜泽尔第一次从他人身上找到装修灵感带来的成就感,不禁让他觉得有机会和她聊聊装修的事和一些新奇的玩意儿,虽然他不算行家。
杜泽尔本就不算广交朋友的人,能和他有相同兴趣的同性少之又少,接触的异性也不多,遇见半个知己甚至有点激动。
何康全程插不上话,只想着要找机会嘲笑一些杜泽尔和妹子一样都喜欢浪漫的东西。
唐鹤飞在这片竹前站立良久,似乎看见它们散发着道道白光争先恐后地向天空延展伸长,看似杂乱无章、实则向相同的目标前进着。
唐鹤飞被感动着、欣喜若狂。
随着橘黄色灯光的打扰,唐鹤飞与杜泽尔的思绪一同被牵扯回房里。他们的思绪过于统一,开始聊得火热不说,最后变成何康站在他们后面看他们并排欣赏墙画。
油然而生的焦躁感让他急于打破僵局。
“饿不饿?”杜泽尔问两人。
何康点头,他急于需要一个从房里出去的借口,最好是没有唐鹤飞的情况。
“有点。不过我并不想当电灯泡。”唐鹤飞对于戛然而止的感动些许不满,看出何康为破坏气氛故意为之。她直抒胸臆,“我们分开吃吧。”
“好。”杜泽尔看何康点头,也答应了。
唐鹤飞本就不习惯和不太熟的人同桌吃饭,加上不想提升作为电灯泡的亮度,再加上一对形影不离的帅哥情侣会让她轻易回想起一些东西,她想今后和他们最好没有太多交集。
杜泽尔嘱咐道:“记得拿钥匙,别走太远别晃到太晚。”
唐鹤飞踩着地毯向屋里跳,回头说:“房东大人你要相信我大学毕业已经对安全问题心里有数了。”她对于这兄长般的关心并不领情。
杜泽尔浅皱眉头,何康却笑了,“看吧,人家嫌你唠叨呢。”
唐鹤飞在屋里拿钱、钥匙、手机,又磨蹭一会儿在两人后几步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