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持警惕——沈奥欣默念这句话，视线在大嘴巴身上游荡。
他有张又厚又大的腊肠嘴。方才，他的目光停驻了一下，好像落在她身上。本能地躲开，在大嘴巴转身后，她开始打量他，目测两个之间的角度、距离，找不到什么特殊的地方，才收回眼神。
地面有碎石，沈奥欣踢到了。她捡起一块尖头的，掂一掂分量，攥在手里。
很多时候，她想一死了之。
但不是现在，她不愿意尸体都成为彼岸的所有品。捐赠遗体都要签同意书呢，这里却是被随意拆解，像整理废品。
死亡该是自由的，安宁且自由。
至于王玲英——老陈尸体被清走后，她就沉默着，神色渐渐恢复和缓。
见沈奥欣看她，她扬起唇，大大地笑了下。
队伍很安静，沈奥欣很困惑，她悄声问：“你在伤心什么？”
沈奥欣虚心求教：“大家认识不到两天，我想不出你伤心的理由。”
王玲英微怔，摸摸头发说：“你呢，你当时也挺卖力的。”
“哦。”
沈奥欣清楚自己性格缺陷，她要是能拒绝，绝对不会伸手。说到底，和强气场的同类八字不合。
队伍开拔，副队居队首，警察居队尾，她和王玲英在整个队伍前部，前头是绑平头的车。
后半夜山岗平静，只有车上的平头，扭背连撞车板，不甘寂寞地咬断布绳，老虎一样咆哮。
大嘴巴惊呼，声调还没抬起来，副队眼疾手快，卸了平头的牙齿，给平头塞上另一团布。
大嘴巴睁着两眼，音调降下来，朝副队赔笑。
平头的异变没有停止，三四十分钟，一副齿又长出牙床，啮咬布团。
声音磨人，看守他的八鬼听着，心生怯意。
不和领队汇合，副队没有压舌木，他只好从装未染煞气的魂尸的尸袋里扯出更多布料。他一向是唱/红脸的角色，自身性格也较领队温和，不忍杀平头，命令新魂：“塞。”
新魂接过，抖抖嗖嗖塞进平头口腔。
大概手抖得厉害，并没有塞稳，行经一个拐角，板车不慎磕碰了岩石后，平头将布团吐出。
他叫，板车趔趄，队伍停滞，坠桥大嘴巴忙退后帮忙。
九双手忙乱着，却制不住平头，其中一个鬼还被咬了一口。
沈奥欣眼尖，看见大嘴巴好些帮倒忙的小动作。她拍王玲英，她俩正好看见坠桥大嘴巴最后那一下，把旁的手往平头嘴里送。
平头由此多叫好几声，王玲英皱眉，心道：“他想干嘛？”
副队过来制住平头制住，顺带解决被咬的新魂。
大嘴巴装得像没事人一样，立在旁边。
沈奥欣眉心敛起来，石头硌着腻腻的掌心。
他要引凶魂过来？为了什么——为点数，浑水摸鱼，把有物资的哪个新魂干掉？他就不怕引火烧身？
如果有必胜的把握……两个能必胜？
沈奥欣目光滑动，叶澜旁边的，就是当时问副队问题的那个。
王玲英安抚她：“放心，有我呢。”她弄掉她的武器，会对此负责。
没想到王玲英还记得这出，沈奥欣点头，看到副队点了个壮汉补缺。
她挺在意副队的态度，对平头远比对新魂仁慈。
四点左右，云天裂开一条缝，透出鱼肚白光。黎明来了，他们到了雾区，温度比山区凉上一层，路面冻得铁硬。雾轻，似有若无，因为无风，机械兽停在雾区边缘，晨雾也颗颗粒粒凝滞不动。
肺灌了铅似的，沈奥欣呼吸有些粗重，平头却安静了许多。他嘴皮张开，里头牙齿变长了，有了尖锐的雏形。
不甘沉寂的大嘴巴，跟同伴使眼色，借着雾气，和后头拉板车的鬼撞了一下。
惟有叶澜立时看见，质问：“你做什么。”
一把匕首顶住叶澜后腰。
“别说话。”
远方传来吼声，和平头的嚷声相互应和。三鬼退到一边，大嘴巴道：“小兄弟，我也是没办法，我要点数赎罪呢，偏物资没了。这不，想办法挣点。”
他记得叶澜，在渡轮会议厅提过问。叶澜自愿过来当饵时，他还以为这小鬼与他打一样的主意，没想到是守规矩的乖宝，要戴着镣铐跳舞。
那样子利润太低了。眼下警察少，前方的队伍又容易被冲散，死几个新魂，很正常。
大嘴巴说：“我知道你也急着拿点数，不如我们合作？”
沈奥欣看着平头周围一堆鬼魂，瞥见与大嘴巴挨得近的叶澜。
副队长一心扑到兄弟身上去了，竟没发现异状。
“是他。”沈奥欣飘出一句。
王玲英偏头，声音沙哑：“你是说？”
她打起精神，思索是否干掉这个心怀不轨的大嘴巴。
沈奥欣也觉得大嘴巴是亟待解决的问题，妖风一掀，就不会止。但根源在副队和平头那，平头存在一刻，就给动歪脑筋的新魂可趁之机。
副队让队伍继续前行，希冀避开凶魂，但跑声、吼声不断打破雾区的平静。渐渐地声音越来越近，副队让队伍停在原地迎战。
天由黑蓝转为青苍，凶魂披雾而来，皆是风驰。
它们速度快极，腿脚跑动间膝盖哐哐直响，一下子冲散队形。
王玲英替沈奥欣挡开一个，斜后一支匕首朝沈奥欣刺来。沈奥欣躲开，叶澜对她穷追不舍。
“叶澜！”王玲英叫，欲扭身相帮，被跳过来的问话鬼和大嘴巴缠住。
自相残杀之风悄然蔓延，大嘴巴之前煽动的一些魂也开始动手。
副队发觉这边异状，无奈正和凶魂纠缠，无暇他顾。
匕首与石头相击，叶澜与沈奥欣手臂相抵，谁也不让谁，武器尖端对准对方脖子。
“叶澜，你当我软柿子。”
沈奥欣凭着爆发力和叶澜僵持，但她明白，势均力敌的场面维持不了多久。大嘴巴既然拿她开刀，就别怪她挖他墙角。
她脑筋转动，语速也快起来：“你想要物资，和他们合作，不怕他们反咬你一口吗？”
“他杀不了我。”
“或许他打斗不如你。”看了眼一对二的王玲英，沈奥欣竹筒倒豆，七分真三分假地胡编乱造，“你应该记得，夜台的时候，他就爱背后撺掇，害得一男的脸去了半边。在吊桥上，我亲眼看见是他掉下去，那男的帮他，拉他起来，一眨眼，他爬上去，那男的却不见了。你说发生了什么？你和他合作，不如和我们一伙。你看那两个，连王玲英一个都打不过。”
叶澜余光瞥见战况，心里蹙眉，面上还是无表情。
昨日休息时，他看见大嘴男和周围鬼魂相谈甚欢，有拉帮结派的意思。这应该是队里最大的小团体，目前大半成员都在这边，所以大嘴巴威胁他，他就顺水推舟，没成想，新队友这么不中用。
大嘴巴也很无奈，他看王玲英瘦弱，又是女性，以为很好对付，难知道这般难缠。
沈奥欣继续鬼扯：“我和玲英交好，你杀了我，还要对付她那块硬骨头。不如杀掉那大嘴巴。全部物资送到才有一千点！眼下估计还剩七八百，有他在，乱一直持续下去，物资越来越少，得不偿失。”
叶澜挑眉。“不乱，永远没有机会。”
“有副队在，又能乱到哪里去？凶魂很快要被警察杀光，他已经反应过来，说不定一平稳下来就清算你们。”沈奥欣思路一拐，“你现在做不出决定，没关系，不妨求同存异。”
“我们先一起，让警察闭上眼睛。”
王玲英匕首刺来，沈奥欣逃开叶澜桎梏，瞅准时机，抡起石头，狠狠往大嘴巴头上一掼。
大嘴巴挨了一下，捂住脑壳，避开问答鬼的王玲英，趁机上前，反拧大嘴巴臂膀。
“嘴哥！”问答鬼呼唤。
“大嘴哥。”
“大嘴！”
唤声嗡嗡嗡直冒。
沈奥欣笑得可怖：“威望堪比领队，不知道警察们听到这么多声音，是什么感受。”
大嘴暗骂小弟猪脑壳。
王玲英用劲更甚，笑：“躲在人后打招呼，很没礼貌。”
沈奥欣等她使完劲才拦她，道：“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了，长话短说。”
她三言两语把新出炉的计划说完，说是计划，其实约等于陈述想法。
众鬼俱惊。
吴大嘴道：“你要我兄弟们为这搏命，不可能。”
沈奥欣道：“不解决警察，他就会解决我们。他们怎么对我们的，你们一路上也看到了。老陈，被平头男杀掉的胖子，不过说句实话，就被杀掉，杀他的却只是绑在那。”
王玲英从震惊中回神，看了沈奥欣一眼，唯恐天下不乱道：“可能警察与我们拿酬劳的方法不一样吧，所以不在意我们死活。你们造混乱，不就是利用那个绑在那的警察吗？可你也看到了，他的牙齿正在变尖变长。等他变异完成，我们怎么办？”
沈奥欣说：“我们目一致，点数。我们能拿的点数，是打了折扣的，想要拿得多，就必须保证基数，把更多的物资送到菇潭。哪种情况对我们有利，不用多说吧。”
![[综]她和反派有一腿](/cover/26/26302/26302s.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