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的脸吗？”
“人脸断货快，不会放进这里面。我们很多顾客，囤千百张，每天换。花点小钱，就能够与众不同，何乐不为？”
打扰了。
沈奥欣起身，“抱歉，这里还是……”
牛角医生诶地一叫，如同商业街服装店看顾客欲走立马降价的老板，喊住她：“不急走啊，你说，你觉得什么价合适。”
“不是价格问题。我想要张人的脸，而非动物。我不需要与众不同，只要让人认不出我。”
“这样啊——简单！”
牛角自顾自地笔走龙蛇，唤来护士：“带这位患者做下这个。”
来不及拒绝，沈奥欣被巨力钳住，打了麻药，送进手术室。
恢复意识，视野里的事物全正过来，脚踩到地，一步一步走得稳当——她的脖子被扭正了，两条腿被抻成一样长。
医生热情地搬来镜子，招呼她照：“瞧，完全不一样了，满意吗？一共五百点数，账单已经夹到你的病历本中。”
“……和我长得一样啊。”心里却没由来地有些喜悦。
“哪里一样呢，你这样走出去，没谁认得出你是新魂。不过你点数太少，后脑勺啊，脸和肢体的伤疤啊，我就没动。建议买个帽子，把脑袋的伤遮一遮，这样谁都认不出。”
医生的意思，明显和她不一致，但他不听沈奥欣细说，雷厉风行收了镜子，让护士带着她结账。
十分钟后，沈奥欣拿着余额不到一百的身份证，站在医院外。
保安不许她再进去。
拳头紧了紧，问市政厅的职工，也没有解决方案。
沈奥欣只得吃下这个亏。被人逼着做事，心里烦闷，她走出市政厅，门卫见她手空空如也，递来一个小册子，上书“魂魄强化指南”。
不止她有，厅内众鬼人手一本。她翻开，三处地方吸引她的注意。
一是灵魂的构成：每个灵魂分三魂七魄，三魂中的命魂是生命之源。命魂残破，死者会痴傻，命魂缺失，死者会沦为行尸走肉。这些魂魄都不能脱离魂体——死者的躯壳而存在。
与生者肉/体不同，魂体质轻，但最多能举起自身质量五十倍的物体。
“……我是死成蚂蚁了吗。”
二是魂能，即灵魂能量。魂能越大的鬼越厉害。魂能级别，隔一千划一个等第，初级新魂，魂能为零，但出土后有大约一个月发育期，能量累积飞快，是成熟期魂魄五到八倍。
目前已知魂能最强者，阴司城城主，能量值有三万九千四百八。理论上，并非每个鬼都能达到这种程度，因为不同鬼魂潜力不一样，有些终其一生，只在一千之内徘徊。
魂能的积攒，一般通过吸取空气中的愿力因子实现，吐纳法，或自发吸收。同时不能放弃魂体的淬炼，强悍的魂体方能容纳霸道的异能。
三是煞气。煞由心生，侵吞命魂，腐蚀魂体。魂体被侵蚀后，逐渐凶魂化，会像释放孢子的蘑菇一样，不断生产煞气，把煞气传到大气中。
后悔多嘴问医院了，但再后悔，于事无补。
她整理心情，默默看着，记起夜台听过的骷髅身份，一页页翻过，不见劣鬼。
难道骷髅是珍惜物种，这种入门册子上没有记载？
肩膀和谁碰了一下，是叶澜。
打了招呼，二鬼擦肩而过，王玲英哼着歌过来。
“沈奥欣？真是你。”她围着沈奥欣转圈，“大变样呀。真整了？你点数多少，过得这么潇洒。”
潇洒个鬼。“……没多少。”
“花了多少？”
“挺多的。”
王玲英没意思地摆摆手，说：“我干了件大事。”
“哦。”
“你不好奇吗？”
“你可以直接说。”
王玲英勉为其难地说：“好吧。我把三分之一点数换成钱，邮给老陈亲人了。”
“……做到这个地步，有必要吗？”
“我家是不缺钱的。而且我爸妈、我哥，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收到我寄出去的东西，肯定大吃一惊，转而痛哭流涕。我怎么能让他们这么痛苦。”
她俩结伴往帐篷区走，借了挖机的组不难寻，找到那个帐篷，说明来意，就被赶了出去。旁的帐篷的鬼望见，嘻嘻哈哈发出嘲笑。
讲理无望，又到南部，打听了一下娱乐场所。
酒吧、食棚，这些只存在于帐篷区南部。在彼岸生活一段时间的魂魄，都有积蓄，能够负担得起这些开销，而新魂，贫穷又缺乏常识，所以老板们根本不考虑把业务发展到北区。
食棚早上六点出摊，酒吧晚上九点营业。她俩错过了今早的食棚，晚上到点，进了酒吧。
这是一个全新的世界，过道放秤不放酒，内里灯光迷离，忽明忽暗，音乐热闹，红男绿女在舞池扭腰摆臂狂欢。她俩占了个发光的小蛮腰散台，不过瞬息，有死魂端酒过来。
王玲英和搭讪者说话，沈奥欣看酒，蜜瓜绿，闻了闻，无香。
搭讪者显摆他的博学：“这里头保存的生者哀思，纯度不低，酸涩有回甘，喝了对身体好。”
“生者哀思——添加剂？”
搭讪者哈哈笑：“算是吧，上头的人通过坟墓给我们送养料。你想，都是死人，吃东西干嘛呢？不就是为了提升自己，在彼岸过好日子嘛。”
生者之愿力，经过提纯，添入食品中，死者食之，能提升自己的魂能。但每天摄取的量是有限的，至多一百毫升。这种蜜瓜绿的酒，纯度32%，可见搭讪者舍得下本钱。
王玲英意动，打算点一杯，问沈奥欣要不要，沈奥欣指给她看价目表。
五十点起步，越往上，数值向上飙。
王玲英打消念头，沈奥欣看见叶澜。
他在附近桌，与他勾肩搭背的魂灵大声告诉他怎么去阴司城。
“现在肯定不行，要等重建工作告一段落，居民迁进来……”
王玲英喊她。
“嗯？”
“我打听到了，挖机是零三一帐篷在用。”
帐篷区前三十顶住的本地遗民，三十一到八十六住外地劳工。显然，本地遗民已经轮完，目前使用挖机的是外地佬。
打听了下吴大嘴和联名请愿的事例，又聊了聊如何强身健体，钟声响了，她俩往酒吧外退。
经过过道的秤，王玲英说：“我要称一下。”
踩上去，她一百二整，沈奥欣八十点五五。
她们运输路上身体自发吸收的愿力，来菇潭后吃的饼干、喝的酒，合力造成这数据。
“……我后悔了，我应该慢点给老陈家寄钱的。”
她失落了一会，又鸟一样叽叽喳喳起来：“我也太胖了吧。”手比划，“我比你重这么多，没你高？”
沈奥欣轻飘飘低目，答：“这是魂能秤。”
王玲英长长地哦一声。
出了门，今夜无月，寥落的星光芒黯淡，帐篷影子投下来，把沈奥欣整个盖住。她在阴影里行走，问：“关于挖机，你有什么想法？”
“搞过来，我不想做地狱油榨。你难道想拖后腿？”沈奥欣毫无规律的丧燃变化，仍让她摸不着头脑。
“没。”沈奥欣否认。
王玲英凝视她，要分辨她话语真假似的。
“我是这么想的。”王玲英说，“不能约吴大嘴。不知他本性怎样，但我们俩与他有过节，还是保持距离。”
吴大嘴被劳工们看成刺头，他本身并没有那么大的能量，如果以他为旗，招揽新魂，就是给自己找麻烦。
沈奥欣：“我惹的麻烦，抱歉。”
“无所谓，量他拿我没办法。联合新魂？”
“不合适。”
等把所有新魂联合起来，一个月都过完了。就算侥幸一个月内搞定，联名送给市政厅，挖机批下来，该怎么分配？
直接冲突的话——搭讪者跟王玲英说，菇潭的劳工皆是底层劳工，魂能没有过千的，新魂们又在发育期，加油强化的话，找另一急着用挖机的帐篷的一起去闹，或许可行。
选哪一个，自然从排行榜上找。
但她点数不足百的事情，必须瞒住。不然哪个帐篷愿意和87号合作？
沈奥欣细细思量，听得王玲英感慨：“无权，拳头就是理。明天开始，我要吃遍帐篷区。对了，你是不是没多少点了？”
王玲英……还是也不告诉吧。
沈奥欣说：“还行吧，先回去看榜。”
她俩走回帐篷，遇见张岚。张岚不喜王玲英利用性别优势，看沈奥欣变了样子，暗觉羞耻。两方鼻不是鼻、眼不是眼地交流了下，张岚道：“我不同意，怎么能靠暴力解决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