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兰念过法咒,从达忽尔的怀中掏出火石,就要打火,忠恕忙拦住她:“不可。”乌兰瞪着他:“又怎么了?”忠恕指着曹使者道:“他早早来到这里,在香炉里设了机关,就等着你来引火,那口缸里也有名堂。”乌兰走到香炉前,低着头看了看,手指拨弄了几下,冷笑道:“是众神当空啊,太妙了,这家伙连自己的葬仪都准备好了,退后!”忠恕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只见她从一个尸体上撕下一块袍布,取火点燃,扔到了香炉上,然后闪身向后,忠恕忙跟着后闪,达忽尔和曹使者的衣服被火点燃,那曹使者浑身不能动,衣服须发都起了火,知道到了最后时刻,在火焰中念起了咒语,忠恕觉得心中不忍,向侧边转过头去。只听轰地一声,香炉中的机关被引燃炸裂,一道火光窜向天空,伴随着噼噼叭叭的响声,一阵烟雾向上腾起,迅速弥漫开来,忠恕知道烟雾有毒,忙向后闪,猛见乌兰还站在台边,而黑雾已经飘到她头顶,忙拉了她过来,二人退到台阶上,乌兰咳嗽一声,挣开他的手。
炉火渐渐熄灭,烟雾也被吹散,曹使者和达忽尔化成了焦炭,忠恕心道虽然这胡人不是自己亲手杀死,毕竟自己也有参与,周典一的仇也算报了一半,庭芳可以告慰父亲了,他上前捡起曹使者的软剑,试着绕在腰间,他想把它带回去,好让庭芳供在父亲坟前祭奠。
乌兰道:“这是祆妖的兵器,乃是凶物,带着不利于主人。”忠恕道:“我要把它带给朋友,让她祭奠父亲。”乌兰道:“噢,原来是个女子。”汉话里“他”和“她”读音相同,突厥话却发音相异,所以她才听出是为了一个女子,忠恕不答话。乌兰问:“你不像是突厥人,怎么会说突厥话?”忠恕道:“是我三伯教的,他是突厥人。”乌兰问:“原来这三伯不是你血亲,你是什么人,在哪里学得这么厉害的武功?”忠恕心里有点怕这个乌兰,心想她既然只是去祭祀山神,自己有要务在身,也不用多管闲事,现在就应该赶往幽州了,他不答乌兰的话,反问道:“你的伤不要紧吧?”乌兰道:“我身着世上最贵重的软甲,那奸人焉能伤得了我,你没看到我还杀了两人吗?”
忠恕道:“那就好,姑娘,谢谢你帮我杀了仇人,我还有要事,咱们后会有期。”乌兰道:“不用客气,我也谢谢你,后会有期!”忠恕就准备转身下台,只听乌兰噫了一声,指着地上那祆教教长的尸体叫道:“他…他…”语气极为惊恐,忠恕忙过去查看,刚弯下腰,就觉得后背一麻,全身一僵,接着身柱穴、大椎穴、风府穴等身后要穴接连中指,他劲力一松,坐到地上,自然是乌兰突施偷袭,点了他的穴道,忠恕心里懊恼:自己明明白白知道这姑娘来路可疑,竟然没丝毫防范,被她轻易制住,三伯临走时,反复叮咛自己要防人,自己竟然还是毫无防备之心,真是该死!他刚想试着运气冲穴,乌兰冷笑道:“别运气,我这招专克清宁生。”忠恕见她竟然看出自己练过清宁生内功,心中更惊,乌兰道:“别不信,你只要一运气,气动丹田,凤池穴就会麻,再一使力,就要昏过去。”忠恕哪会相信,运气一冲,果觉凤池穴有麻木感,再一使力,脑袋一晃,竟然昏了过去。
乌兰伸指点了他几处穴道,忠恕清醒过来,怒气勃发,对着乌兰骂道:“你这巫婆,我好心救你,你不思感激,反恩将仇报来害我!”乌兰冷冷地看着他,道:“你好心救我?这些人阴谋害我,你知情不报,反而在他们将要得手时跳了出来,分明是想邀功买好取悦于我,其中必有不可告人的企图。”忠恕哭笑不得:“如果我有阴谋,哪会不防着你,轻易就中了你的奸计?”乌兰道:“那是你经验不足,不说明你没有不轨意图,再说你这么高的武功,必定大有来历,白天跟踪了我半晌,到底想干什么?”原来在涿州时乌兰已经发现了他,忠恕道:“我是跟踪着他们才碰见你的,听到他们要在这里伏击,于是就预先等着,哪知道他们是想袭击你?”乌兰道:“这么说是凑巧了?”忠恕道:“当然是凑巧,难不成是我一手设计的?”乌兰想了想,道:“你不像是敌人,但身上疑点太多,我拿不准敌友,只能使些小手段。”她伸指在忠恕前胸点了点,道:“不要乱动,半个时辰后穴道自然解开,这柄软剑就当是我对你的谢礼,咱们后会有期!”说完,她站起身来,扫视台上一番,整了整长袍,转身走了下去。
有了刚才的教训,忠恕知道她并非恐吓,丝毫不敢运气冲穴,坐在冰冷的地上,心里悔恨不已,不住地骂那乌兰。这时幽州台上除了尸体,就是他一个不能活动的人,月光下显得阴森恐怖,足足过了半个多时辰,忠恕见月亮已经快要隐没,才试着运了运气,这次凤池穴处没有麻木感,试探着运行一遍小周天,真气通畅,那姑娘没使什么暗计,他站起身来,沮丧地走下台去。刚下到二层,就看见台阶蜷缩着一个人,脸朝下伏着,一动也不动,看衣着像是乌兰,忠恕心道怪不得刚才没听到马蹄声,原来她没走远,他想上前查看,又怕她再次使诈陷害自己,心想不管她有无设计,只要不理她,远远地走开,谅她也无法施展,他从侧边跃到台下,回头看乌兰纹丝不动,好像僵硬了,心肠一软:大不了再被她点倒一次,困坐一个时辰。忠恕戒备着走上台来,突地出手拿住她的腕脉,防她暴起伤人,但觉入手冰凉,像触着了冰块,心中一惊,忙把她翻转过来,只见她嘴角溢血,身体都僵直了,忙探她鼻下,已经没有了呼吸,再探她胸口,心跳微弱,时断时续,仿佛随时都会停止,忠恕立刻就明白了:这姑娘还是被达忽尔那拼命一击伤到了,她怕被自己和曹使者等人看透,强撑着打斗,加重了内伤,又吸入几口毒气,施计点倒自己,没走几步就昏倒了。
忠恕哭笑不得,此刻救人要紧,他身上还剩下两颗碧血丹,就想喂她吃下先护住心脉,乌兰没有了知觉,嘴巴紧咬着,忠恕捏住她的面颊,想让她张开嘴,嘴唇刚咧开一线,一股鲜血流了出来,只见她嘴巴里充满了血块,丹药根本喂不下去。幽州台紧靠着大道,刚才台上一番剧烈打斗,喝声震天,烟火弥漫,可能早就惊扰了官府和乡里,天也快亮了,只见西边二三里外,有一队火把快速向这边移动,有人过来查看了。忠恕心道此地不能久留,给她疗伤须找个安静的地方,他欲抱起乌兰下台,伸手一抄她的腰,胳膊就像被火烙了一般生痛,立刻想到她穿着带刺软甲,只得解开她的外衣,想把束在她腰间的软甲解下,刚揭开衣襟,一股少女的气息扑面而来,忠恕心旌摇动,忙强摄心神,找到软甲的带子,手指哆嗦着解开,那软甲不知是何物制成,皮质上布满米粒大的小球,尖刺缩在小球里,遇到外力就张开。忠恕取下软甲放在自己袍袋里,一手抱着乌兰的腰,一手抄起双腿,急忙跑下台去,只见有三匹马拴在树下,他把乌兰扛在肩上,一手解开马缰,翻身骑上,勒马向东边跑去。
忠恕把乌兰横抱在怀里,就这一会功夫,就觉得她的身体比刚才又冷了许多,一摸她胸口,心跳更微弱了,不知是因为受伤还是因为中毒,要救她性命,先得把寒气驱除出来,他用双腿控制着马的方向,右手抵住乌兰的手心,催动真气,想输入她的经脉,但乌兰修炼的内功非常奇特,身体冰冷异常,就像一团冰块,身前的经络与穴道好像已经封闭,真气无法输入,他换了穴道催动内力,不仅依然输不进去,她体内的寒气反而逼了过来,刺得他连打寒颤。忠恕心里发急,举止张望,前面不见一个村庄,连个遮挡的地方都没有,正在焦急中,忽然瞥见大道南边二三里处有座小房子,房前隐约有杆旗帜在风中飘拂,他勒马转向,离开大道向那房子跑去。田地里只有初出的麦苗,很是平整,走到近处,才发觉是座庙宇,门上有锁,显然里面没人,忠恕抱着乌兰跳下马来,右脚抵住门缝,微一使力,震断了门链,庙里面空间很小,昏暗中看见一尊披着红色披风的神像对门端坐,神像前有一个长长的供桌,上面摆着香炉,忠恕不及细看塑造的是哪尊神,左手抱着乌兰,右手把香炉挪到桌下,又把神像的披风扯了下来,铺在供桌上,然后让乌兰面朝天平躺在披风上。他想先把门关好,抬头一看,骑来的马还停在门外,此时天将大亮,行人发现了马必定会过来查看,又生许多是非,他走出去,在马臀上拍了一掌,想让它自己跑开,那马抖了几下腿,并不挪步,又轰了两下,那马逡巡着就是不走,忠恕心想这马可能是乌兰从突厥骑过来的,对主人很是忠诚,无奈只得把它牵入庙里,然后关上了门。
(本章完)